他在淮序君的神像腳下跪了一夜,悟了一道劍意,得了一個名字,更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透過龍骨傳來的、錐心刺骨的痛。
再之後,李渡一步一叩求上了扶玉山,終于求得扶玉閣當時的掌門傳了他一套秘法,以骨血、牌位為引,亡夫傀儡作媒,此後多行善事,苦痛随身,都隻為換他的君上多一絲生機。
“這傀儡也是那時候李先生幫我制的。”
李渡指了指坐在床裡側的傀儡:“先生對我恩情太重,我最初時對他那樣冷淡,他卻半分不介意的樣子,不僅幫我塑了傀儡身,還教了我些偃師一行的匠人手藝。”
裴容與:“你這些年一直還幫他看顧着千思坊,也足足夠還他的恩情了。”
李渡:“說是看顧,但也沒花什麼心神,還是繼續慢慢還着吧。”
他擡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又想起另一件事來。
“先生生前為我多備了十九具傀儡身,用到如今,竟已是最後一具了。”
“我的手藝不如他,之前也嘗試過自己來做,卻始終還差幾分神韻,可若要拜托旁人,恐怕又不合适……以後再要換身的話,恐怕就有些麻煩了。”
“一具肉身尋常人能用百年,你卻滿打滿算用不過十餘年,确實該多反省反省,”裴容與捏了下他的耳尖,“先小心着用吧,總有辦法的。”
李渡本還有些憂慮,聽了他的話卻又莫名安心下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不要老訓我。”
裴容與撫了撫他的後頸:“睡吧。”
李渡被他按着折騰了半宿,又怕他還是會多想,才剛被折騰完就強打着精神給他講曾經的事情。
所幸這回的事講起來不長,要瞞的細節也并不很多,基本隻要照着真的講便行了。
他被弄得太久,直到将這事講完,眼尾也還是泛着點未褪的紅。
然而真等到能睡的時候,他卻又沒睡多久就醒了,擡頭發現裴容與也醒着,像是根本就沒睡過的樣子,靜靜地側躺着看着自己。
“弄也弄完了,這個也試驗過了,那個也解釋過了,”李渡窩在他頸間蹭了蹭,“……你怎麼還不睡。”
裴容與吻了下他的發旋兒:“我不困,你先睡吧。”
李渡也不是很有睡意了,在他懷裡往上擠了一點,看着他的眼睛:“我也不困……你有心事嗎?”
裴容與緩緩眨了眨眼,低頭枕在他肩窩裡:“我有心事,你哄我睡麼?”
李渡垂眼想了想:“那我給你彈首曲兒好了,喜歡琵琶還是笛子?古琴我也會一些。”
“琵琶吧,”裴容與沒有猶豫很久,“喜歡看你抱着琵琶的樣子,看起來俏。”
李渡瞪他一眼:“說好了,聽完了就趕緊多睡一會,這時候天都快亮了。”
裴容與:“我想去外頭院子裡聽。”
李渡:“哪有跑去外面的,你到底想不想睡?”
裴容與:“不想睡你便不哄我了?”
他枕在自己小臂上,如雲的黑發柔順地散在頰邊,勾勒出肩頸到後背流暢的身段,更描出他側臉那道增一分減一分都有損豔色的弧度。
李渡很輕易地被蠱惑了,忍不住握着他的頭發在之間撚了撚:“好嘛好嘛,我彈就是了。”
他用手肘撐着想坐起來,半途卻又覺得腰上一軟:“腰酸,扶我一下。”
裴容與攬着他的側腰扶他起來,從榻上找了他的衣裳幫他穿。
“都怪你要弄那麼久,都求你停了你還、你還……”冬衣厚重,磨得李渡胸前有點痛,“我都沒有要你哄我。”
裴容與:“是你太好哄,親一下便就不怨我了。”
他低頭吻了一下李渡鎖骨間的痣,忽然間想到什麼似的頓了頓,問:“這痣也是那位‘李先生’幫你點的?”
李渡搖了搖頭:“雖然也不知為什麼,但這應是我神魂上帶着的,我上一具肉身身上也有這顆痣。”
他食指點了下自己的眉心:“我的道印和眼睛也是。當初我的道印就是刻在眉心的,眼睛也一直是銀色,還偶爾能辨一辨善惡是非,後來換了這具傀儡身後,便隻有特定時候才會顯出來了。”
裴容與垂眼幫他系披風的帶子:“現在也好看。”
“這樣倒也更好,别整天花心思去看别人的好壞,窺探天道,傷總傷在自己身上。”
他順了順李渡的頭發:“便先不束發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