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生活老師是一個懷孕的胖女人,她年紀很大,快到退休年齡了,其他老師說她費了大勁跑了很多醫院才懷的孕,是頭胎。
拍攝記錄福利院孩子的日常生活并剪輯上傳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
她很和善,對着人總是笑盈盈的。
福利院的孩子們經常講這些八卦,說這個和善的生活老師和她老公在前幾年的某個深秋一見鐘情,堅持獨身主義的生活老師不久就稀奇結了婚,度假回來給福利院所有人發了小甜品。
我見過她老公幾次,他偶爾會來接生活老師下班,會往她辦公室送東西。這個男人曾經有一次俯身撐膝跟我平視說他聽老師講起過我,說我是個性格特殊的孩子。
有一次台風預警逐漸升級,風和雨即使已經像鞭子刮在了身上還是在持續變大,福利院所有人都被通知趕往食堂,加固過的食堂窗框像被怪物不斷捶打發出哐哐的震耳的響聲。她清點人數保證了所有孩子都在場後,又沖了出去;她身上的塑料雨衣外表面的水還沒滴瀝完,又一頭紮進大雨裡。
我扒在窗戶邊,看見她擠進食堂旁邊堆雜物的鐵棚底下的夾縫。她叉着腿單手托着肚子,朝地面彎着身體不停揮手像是在呼喚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往縫裡擠得更深了,側着身體把手探進去,以孕婦的身體艱難地撈出來一隻毛發被打濕的小貓。
她把雨衣下擺撩起來當作一個兜,把貓小心放在裡面,接着又從縫裡掏出第二隻小貓。
台風隔絕了她的聲音,她扶着木樁子尋找、呼喚,有兩隻大貓主動出來,跟着她一起淋雨進了食堂。她的頭發淩亂地卷曲着往下滴水,紮緊的袖口也淌出水。她打量食堂角落走過去想安置貓,我主動過去幫了下忙。
别的老師讓她回家,認為她的身體狀況待在家裡更好,但她堅持要值班。空閑下來的時候她拿紙巾擦幹貓咪們的毛發;牆上微弱的應急燈光仿佛格外給了她那個角落關照;她和她身邊圍着她轉的貓咪們潮濕的輪廓在那個台風夜給我留下了格外深的印象。
四隻貓和全體在食堂避難的福利院成員一起平安度過了那次台風。
她身上有一種對日常生活常懷感恩的綿延的熱情,她的身上看不到那種極端的負面情緒的影響痕迹。她臉上的皺紋大多數時候都隻會因為笑容才加深。她堅持工作到在宿舍衛生間破了羊水才反應過來自己要生了。當時的我很羨慕,是什麼樣的生活才讓她有這種心态。
*
開廢兒族也不過是可以被操縱的人偶。
我懷着這樣的想法帶着恐懼從沉睡中醒過來,甚至隐隐覺得它們也不過是一些可憐蟲。
我的眼皮好像被膠水粘住了。
等我把眼睛睜開,熟悉的天花闆表明我已經不在室外露台,我回到了卧室。我不免回憶起昏睡前聽到的話,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話。我緩了緩坐起來,探身去開床邊燈。我還記得我是帶着那個設備睡着的,不知道那個設備還在不在。
是誰帶我回來的?如果它們看見了這個陌生的設備,肯定會檢查然後沒收。
燈剛亮,我轉過頭,一雙三角形的耳朵突然擠進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