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晝的日記----
哥哥說,我剛分化的時候,差點被父親剜掉腺體。
那時我們正坐在水泥砌成的坎坡上休息。他揪起土地裡翻出的硬草根,心平氣和地和我交談。
我摸上耳後微微凸出的腺體,問:
“那為什麼沒有真的挖掉呢?”
如果被剜掉,我現在說不定就是個毫無信息素的Beta。謝天謝地,那實在是太好了。
哥哥卻瞪我一眼:
“我怎麼知道?再說,萬一又長出來,那才是真的受罪。”
他站起身,這個話題就算是結束了。他的背簍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今天,他又要去河邊采藥材。
不過關于腺體的故事,父親那裡有另一個版本。
當時我哇哇亂哭,父親冷汗直流,卻還是心一橫,刀尖刺破了我的後頸。
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了家,也不知道圍觀了多久。他最終在我的尖叫聲中打掉父親手裡磨得锃亮的匕首,一言不發抱着我離開。
在那之後,他便一直把我帶在身邊,并對父親說:
不勞您費心,我會照顧好我弟弟的。
他的保護使我免遭劫難。不過留着腺體,很難說是躲過了劫難。
他從沒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知道的事情少一點,活得會更輕松,這也是他教我的。
當然,問不問也不重要。他的決定,我向來沒有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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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隔壁區有個狠人,為了防止腺體再次生長,他找醫生從脖子到右臂動了大刀,變成了四分之三的人。
這件事是遊川偷偷告訴我的。他的哥哥是研究所的Omega,四分之三是他惡毒的形容。盡管我們根本聽不懂破碎的數字,也不理解惡毒在何處。
就在一個月前,這狠人還上街遊行過。
上層區的Beta大人們對他大為稱贊,并将他列為“感動帝國十大人物之一”,甚至宣稱他促進了性别大融合,為AB和諧相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之後,他被當地的行政官大人帶走,再也不見蹤影。
所有人都說他去享受榮華富貴了,甚至開始有了模仿者——可惜都沒熬過去。
這完全可以預見。
要真有那麼便利的方法,肯定會藏着掖着,不放出來的。哥哥說,我們能看到的,都是沒有價值的東西。
吃到這口大瓜,我跑到廚房,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
他正準備午飯,聞言用鍋勺給我的腦袋重重敲了一下。
我捂着腦袋,看他半耷拉着眼皮,銳評道:
“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死了?”我愕然了, “怎麼可能呢?”
“Alpha失去了腺體後,就是個廢物。廢物沒有存在的價值,和死了有什麼分别?”
他把盤子擱在我手心,就着盤子倒扣了滿滿一碗飯,漫不經心地說話:
“他已經不是Alpha了,失去價值的他也不會被承認是Beta。當然也無法生育。你以為,性别是什麼自由流動的東西嗎?更何況,帝國養一個廢物幹什麼?當吉祥物?他不夠格。”
他沒有再分給我一個眼神。但我端着沉甸甸的盤子,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不相信。
遊川的哥哥也說那個人死了,但那又怎樣。
我和遊川都覺得他哥哥在造謠。畢竟Alpha和Omega積怨良久,他咒一個被B表彰的A去死,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的哥哥,黎泛,他從不對我撒謊。
……我還是不願相信那個人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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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彌區的委托處向來生意繁盛。接委托,做任務,賺錢——尋找隻有Alpha才能做的事情,這是每個Alpha活下去的關鍵。
“季談,你接個任務都能走神嗎?怪不得黎泛對你不放心。”
站在接待台的大叔笑臉呵呵。這個大叔是個Alpha,聽說家裡還有個Omega老婆,這實在稀罕。
季談這才意識到,自己擋路了。
他抱歉地笑了笑,默默蹲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他接任務沒有走神,隻不過接的不是通告欄上的任務,而是腦子裡的任務。
有一個月了吧,來到這個世界。
“今天的任務是……”他滑動着眼前,别人看不見的光屏, “第一個:去河邊閑逛,呼吸新鮮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