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荷爾蒙似乎被具象化,變成可控的信息素。散發荷爾蒙就像散發信息素一樣,宛如呼吸一樣自然簡單。
但荷爾蒙本身就是一種可具象化的東西,反映在人的感官上。
庭院裡沒有信息素,隻有花朵的芬芳,以及熾熱的陽光氣味——季談聽說太陽味是死掉的螨蟲屍體味兒,也許是蛋白質被灼傷——荷爾蒙自然是沒有味道的。
但皮膚的光澤,放肆的笑容、汗液和熱燙的溫度,分别是視覺、嗅覺和觸覺。這些都是荷爾蒙的具象化。
季談能感覺到别墅三樓,一個采光不佳的窗台,有一束毫不掩飾的視線。
詹玫半途不知道去哪兒,他倒不是擔心她,隻是思緒和想象力像是長了翅膀,漸漸的,他變得心不在焉。
之前拿着那把大剪刀的園丁,正站在十米開外朝他招手。
等他走近,園丁也倒轉着走了幾步,和他始終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
“請跟我來。”園丁說。
于是季談跟着他走進别墅。大理石地闆泛着冰冷的光澤,園丁在前面一言不發的帶路。
一些垂着頭、沉靜的仆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像是逆行的車輛,穿梭在空曠的車行道。
季談的心思沿着牆壁往上爬,爬山虎一樣,順着别墅的脈絡鑽進每個角落。
他聽到詹玫在和管家叙舊。那個引他們進門的女Beta,她們認識。
他還聽到庭院的另一個入口稍顯嘈雜的動靜。
以及不遠處,輕巧得像貓一樣的腳步聲。
他垂下眼簾,慢慢和前面的園丁拉開距離。他胸前的蝴蝶結散了,長長的綢帶逶迤在地上。
應該打個死結的。
他蹲下來,朝地闆的倒影伸出手去。
突然,地闆的光暗了,一隻纖細的手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和他的手撞在了一起。他不動聲色地擡頭,是一個逆着光的男人。
“抱歉……”那隻血管突兀的手迅速收了回去。
季談站起身,雖然沒有直勾勾打量眼前這個人,甚至沒有大略掃過——但心裡已經對此人的外形特征有數了。
是一個很高,但身體瘦弱的Beta。
他穿着得體,西裝服貼,頭發及其飾品都很有講究——具體是怎樣的講究,季談說不上來。他是個外行。
但這個人看上去就很昂貴。又貴又脆,像皲裂的古董花瓶,稍不注意就碰碎了。
“你是Alpha。”男人說。
似乎每個人都能一眼看出他是Alpha,毫無例外。但他自己還處在看腺體分辨性别的初級階段,有點丢人了。
“你為什麼在這裡?”男人問,“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不知道,園丁帶我過來的。”季談實話實說。他知道園丁是被眼前的男人叫走的。這算什麼,賊喊抓賊嗎?
那個輕盈如貓步的腳步聲,就是他向着季談一步步走近。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既然如此,跟我來。”
他似乎不擅長撒謊和隐瞞,對不想解釋的事情甚至不找借口,略過即可。
于是帶路的人變換了。他走在前方,皮鞋後跟發出刻意的“哒哒”聲,在這棟沉默的别墅中宣示存在感。他腰線明顯,右手食指上有一枚金色的戒指。
他帶着默默跟随的季談,來到一間更衣室。這間更衣室就大得多,他從衣櫃裡挑揀出一件西裝,沒有解釋就遞給季談。
季談用眼神詢問。
他當然不介意陪着眼前的男人演一出啞劇。不如說他熱衷于此,一味順從,然後出其不意。
現在他摸不清楚男人的想法,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穿上它。”男人開口道,“馬上就是家宴。你要符合身份。”
所以身份是什麼呢?季談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身份牌是哪一張,男人也不做多的解釋。
但未知并不影響他的興緻,他當着男人的面脫掉園丁工作服——他們是異性,但在季談眼裡不完全是——又當着男人的面穿上西裝。
季談正在扣皮帶,此時他的衣領并不平展,領帶也是随意搭在肩頭。一旁默默關注的男人走上前來,他用食指和中指夾住領帶,緩緩朝中間拉動,再動作和緩地交疊在一起。
他手指纖長,骨節分明,手腕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在給季談系領帶時,他貼得極近,幾乎隻相隔一層薄薄的空氣。
這種人不會不懂的什麼叫做安全距離。
他很高,但還是差季談半個頭。此時他微微垂頭,視線聚焦在自己的手部動作——也是季談的領口。
男人眼睫毛蝶翼一般顫動,唇微微抿起。季談察覺到他克制的動作與眼神,直到他打好領帶,指節順着凸起的弧度将其撫弄平整。然後,别好領帶夾,再擡高雙手,整理起季談的衣領。
他擡起眼,煙紫色的眼珠狀似無意地撞上季談的視線。他的兩隻手朝季談脖頸後伸過去,這個姿勢就像是擁抱。
“先生。”季談按住他的腰際,微微往下壓。
這個人簡直是在投懷送抱。
“你在勾引我嗎?”
這隻有可能是唯一的答案。
男人喉結微動,像是隐忍地加重呼吸,眼睛也一瞬不瞬地黏在季談身上。
“沒有禮貌。”他說。
“叫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