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徐熠沒有領悟這番良苦用心，他的身心早已跟502膠水一樣，黏在了季談的後背。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無人的樓頂。

季談沿着簡陋的短梯攀緣而上，正要坐上布滿零碎砂礫的高台時，徐熠一個箭步沖過來，拽住他的手臂。

“别……”徐熠話還沒說完，就被下意識甩開了手。

“下次别這樣。”季談搶先發話道，“你突然動手動腳，我容易應激。”

眼神死的徐熠一聽就打起精神，迫不及待地問：“你還記得我？”

“這才幾天啊。”季談笑了一下，“我看上去記憶力不太好嗎？”

他又不是老年癡呆。

徐熠卻是紅溫蒸騰上臉，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但看季談一臉自然地要坐下去，他趕忙上手拽住，三兩下上手把那塊地兒的砂礫抹開。

“好了，你坐吧！”

完事後，他轉過頭，發現季談杵一旁盯着他看。

“……”他僵硬地移開視線，臉紅脖子粗地往嘴裡蹦出幾個字來。“這裡，很髒……”

季談瞅了他半晌，發現這人的臉色和頭發紅成了一個色，看起來着實有趣。

“那，謝謝？”他毫不客氣地坐下去，姿勢不甚雅觀。

這人對他殷勤得實在過了頭，如果不是在求偶，就是擔心他的衣服。

比較之下，他更能理解後者。但衣服終究不是他自己的，說不定走的時候還要脫下還了。對于不是自己的東西，他就不是很想珍惜。

至于求偶這種可能……他無法理解向他求偶的人，更無法理解朝他發情的行為。

這和大庭廣衆下上廁所有什麼區别？

坐下後，他就撐着下巴，原地發起呆來。徐熠試探性地坐在他腿邊的階梯上，也愣愣看着他發呆。

說是發呆，實際上，他的腦子并非空無一物。

他在思考之前和徐先生的談話。一般做交易，總會想着讓自己的收益最大化，他也不例外。但徐先生問他想要什麼，他反而沒了頭緒。

他想要什麼。

這個問題沒有定數，不同時期所求不同，現階段他缺錢，缺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從宏觀來說，他需要知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如果“需要”也是一種“想要”的話。

他因何而來？西糖告訴他是為了任務。

這個任務的發布者大概率就是這個世界。在他想不起來的某段時間，他和世界簽了合約，許諾完成任務，并得到回報。

所以說，他需要拯救世界嗎？但世界不需要他拯救。

看啊，這個世界正在正常運轉，無論它運轉得如何，無論是否健康、是否安全，它都是實打實在運轉。季談也不是星球或世界的醫生，看不出症結所在。

所以世界不需要他拯救。

他也無力拯救。

如果世界有危險，最有資格救世的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但他們一無所知，更何況……

世界意識怎能對原住民厚此薄彼呢？

若是從前，他必定會嗤笑徐先生的禱告内容：世界的旨意從不偏愛于誰。世界不是神明，根本無法降臨。

所謂的“神明”，是世界意識，也世界運行的本質。而本質則絕對中立。

偏袒和恩賜從不存在，除非……利益相關。

他不知道這個結論從何得來，但他卻深信不疑。“神明”非人卻似人，尤其當祂牽扯進名利場。

如果可以和這個世界溝通就好了。他有預感，如果精神感知突破身體的界限，他就可以實現和“神明”對話。

但這樣做的代價将是違約流放，以及□□的徹底消亡。

實在是得不償失。

“季先生？”徐熠惴惴不安地觀察他的神色。就在剛才，他看到這雙黑眸失去焦點，幽深的眼珠吸收掉所有光線，變得深不見底。

他沒來由地感受到恐慌，這和在照片上看到季談略顯愠怒的模樣不同。

起碼當時還是個活生生的人。現在看起來就不太像人了。

“嗯？”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季談突然回魂，他閉眼再睜眼，神色怏怏得有些疲憊。

“你累了嗎？”徐熠小心翼翼地詢問。

“不會吧，還沒那麼虛。”

其實比起累，他感到的更應該是饑餓。素菜提供的能量不足以彌補消耗，現在有些力不從心。

他兩指按揉眉心，突然沒來由地想到：莫不是西糖在吸自己的能量？

這幾天，西糖隔三差五地溜出去，再組裝得亂七八糟地鑽回他的腦子裡。現在他的腦子像是加油站裡的自動充電裝置。還是免費的。

它每次回來，除了腦袋，四肢從沒在對的位置。有一次季談看到它兩隻手交替着爬回來，而兩條腿則長在後背，張牙舞爪。但它的臉仍舊是季談的樣子，一派雲淡風輕。

實在是過于驚悚了。

問它發生了什麼，它就敷衍地哼唧兩聲，并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