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候就别樂觀了啊!
卷毛的眼神還是照樣熱切,或許正是因為不抱希望,才無所謂遭到怎樣的對待。季談不得不開始思考一種可能性:有人的确能從通過不斷付出獲得滿足感,并且不要求回報。
要是這樣的好意不施加在他身上就好了。
客氣甩掉卷毛後,他想了想,決定先去第四區。自打上次去過海邊,他就瘋了一樣愛往海邊跑,雖然不至于天天去,但基本上每隔幾天就要去一次。
吸引他前往海域的就是海域本身。
這趟路途并不怎麼遙遠。帝國的疆域廣闊,二分之一卻是森林和水流。坐公交到達第四區後,季談順着樹林的邊界一路往下,輕車熟路來到海水邊上。他并不專注于腳下的路,而是在思考等會兒見到夏寒,要用什麼借口。
但見面時,他照舊沒有說出借口的機會。
“你怎麼來了。”夏寒滿臉窘迫,“怎麼這麼快?”
季談反問:“怎麼,不歡迎我麼?”
“别這麼說。”
夏寒起身,讓他坐到自己身旁。他神色躊躇,似乎有些難為情。季談沒吱聲,等夏寒自己調理一會兒後,果然聽見他對自己說:“今天想聽什麼呢?”
“你還有什麼想告訴我嗎?”
“我知道的,都已經說過了……”夏寒面露難色,“現在我沒有故事可以講給你聽。”
他的潛意思是想表達,季談實在來得太頻繁。他窮困潦倒,勉強維生,沒有什麼可招待的,因此每次季談來找他,他都絞盡腦汁以故事招待。
而現在,他連絞盡腦汁都沒有新東西可講了。
季談看他糾結的模樣很是好笑,岔開話題問:“今天不出海嗎?”
“今天天氣很好。”夏寒回答,“天氣好的時候,不需要我。”
“也沒錢可賺。”
“也沒錢可賺。”夏寒點點頭,重複了一遍。
季談盯着他看,他也看回來。他的手指絞在一起,眼神呆滞,對現在這種狀況束手無策。季談問他:你看什麼?他一愣,唯唯諾諾地低頭:沒看什麼。
好難溝通。季談想。
他不擅長和過于内向的人相處。因為通常情況下,他沒有耐心走進那個人的世界。
但他還記得自己來這裡的原因。從兜裡掏出折成豆腐塊的報告,他把名字蓋上,怼到夏寒眼前。
“你看看這個呢?是不是很眼熟。”
夏寒仔仔細細逐字逐句地讀過去,即使對蒙住的名字好奇得要死,也乖乖地沒有投去一丁點兒目光。
“這個我也有。”他很誠實地回答,“雖然醫院說是自願去查,但一個月不領取,就會發郵件強行送過來。”
“這麼說你也有。”
夏寒“嗯”了一聲,有些不自在的摳摳臉。“所有A都要去……這是規定……”他解釋着,前言不搭後語,“陶然帶我去的。她很遵守規定……她會罵人但會遵守……我會被強制做的。她說。我很相信她……”
他閉了嘴,呆滞又顯得過于冷淡的眼睛裡,浮現出一絲茫然。
他為什麼要解釋?
季談這時候開口道:“她說得對。那你這次,匹配對象還是那個人嗎?”
“難道還可能是别人嗎?”
夏寒似乎有些驚訝。從他的表情中季談抓到關鍵:“你沒有重新提供信息素?”
“沒有。已經登記過的不需要再次提交,陶然說,醫院也不希望我們多事,會增加醫療成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是摳門得要命。季談忍不住咋舌,如果夏寒和之前的那個Omega都沒有提交信息素,那他們的匹配結果将不會改變。而夏寒不久後的發情期,将會和之前一樣備受折磨地度過。
他雖然不想多管閑事,但夏寒是如何對待自己的,他多少看在眼裡。夏寒每天像一個拾荒的趕海人,徘徊在海灘邊上,找尋着東西傍身——一種能夠和季談愉快交流的資格。
隻有足夠有趣、足夠獨特的故事,才能吸引他駐足。季談實在不算是注意力集中的傾聽者,他總是走神,逐漸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時候,夏寒總覺得和他隔了一個銀河。
他在他的身邊,口幹舌燥、精疲力盡地講述着自己的收獲,但本該傾聽的人,卻擡眼望向海域的盡頭。他的耳邊是海風,還是零散的話語,夏寒隻能竭盡全力讓自己不去在意。
但走神的人總會在他即将放棄的時候,轉過頭來,眼睛放光地問他:“然後呢?”
夏寒眼神蒼白,嘴唇抖動。
你真的有在聽嗎?
他的問題沒有聲音。但季談總能自然地接下去,發表自己的看法,主題和夏寒所講别無二緻。
就在這樣将信将疑的猶豫中,夏寒逐漸習慣他的做派,并擔心由于自己過于敏感,會讓季談感到厭煩。盡管他并沒有感受到厭煩的情緒。
季談總是來到海邊,甚至可以說過于頻繁。抛去剛開始的不自在,夏寒已經能條理清楚地向他叙事,除非過于緊張。
但除去講述者和傾聽者的身份,他們似乎也沒有其他交集。
要是我讓你覺得無聊了,你還會來嗎?這是夏寒一直壓在心裡的問題,但他從不會問,隻是在搜刮奇聞轶事時,變得更焦躁些。
晚來幾天……或者幹脆不要來了!無止境的期待和付出是無法承受的負擔。但當他看到季談遠遠朝他揮手,笑容占滿整張臉,渾身洋溢着一股清新的、說不上來的味道,降臨到他的身邊時——他又會慶幸再次見到了他。
至于鳥兒會停留多久。
他不想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