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喋喋不休的醫生後，陶然從櫃子裡取出各式各樣的甜品，堆放在季談面前的桌子上。她自己平常喜歡做這些，吃不完也沒人可送。恰好季談愛吃。

季談費解地透過縫隙看她，她非常抱歉地說：“我沒法陪你，你自己吃吧。”

“那我也吃不完啊。”

“你可以帶回家去。”說罷，陶然掃過原本盛放得滿滿當當的餐盤，心裡暗戳戳琢磨着要不要再多給點？孩子跟鬧饑荒似的。

季談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陶然顯然是中途回來，解決完夏寒的事，自然該回去上班。季談一直陪她走完這條街區，時不時有身着深綠色制服的人從他們身邊路過。

之前從沒見過。

他轉頭去看，卻被陶然強硬掰回來，告誡他注意視線。這些人是巡察，專門維護當地治安。一般情況下都他們隐藏在人群中。大喇喇出現的時候，就代表要行使帝國的律法了。

“這裡不止我們三個Alpha。”她低聲提醒道。

這片宛如廢棄小區般的街道，總是不見生氣。季談很少見到其他人，空蕩的道路除了樹木房屋和落葉，隻剩下鳥叫和蟲鳴。安靜得和死了一樣。

但陶然表示這是她搬到這裡的原因之一。大家都縮在家裡，沒有鄰裡的假意寒暄，也沒有陌生人的你來我往。

她不喜歡被打擾。

他們走出一段路，突兀的嘈雜聲被遠遠扔在身後。

突然，陶然問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他含含糊糊說：“工會。”

她秒懂，沒繼續問下去。

要分别時，季談摸到口袋裡的硬紙，下意識問：“你去過醫院嗎？”

“去過。”

季談不解地看着她。他記得陶然曾說過，她對外的身份是Beta。既然如此又何必去登記信息素，自爆身份呢？

“我是個很謹慎的人，季談。”她說，“我不相信家人給我的保證。要是這又是一次欺騙，我該怎麼辦呢？形式瞬息萬變，現在好歹能周轉周轉。”

她的臉上又浮現出熟悉的哀傷。

告别陶然後，季談來到夏寒工作的遊樂場。這是個大型遊樂場，進門就得交門票。秉持着勤儉節約的優良品格，季談沿着牆邊走，覺得自己或許能找到後門之類的。

總所周知大型公共場所不止一個門。

但正當他尋找合适的落腳點時，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

“你也沒有小孩嗎？”

季談回頭，什麼也沒看見。這時，他察覺有人在拽他衣服，視線下移，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正瞪着他。

怎麼是個小孩兒？

見面前的大人看起來不大聰明，小孩兒将自己背上的書包晃得叮咣響，不開心地嘟囔：“怎麼都不聽人話……”

“不是，小朋友，你誰啊？”季談蹲下來，看她直勾勾盯着他手邊的禮品盒——裡頭散發着糕點的烘焙香氣——就拿出一塊遞給她。

這是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兒，稍小的書包上挂着一隻掉了耳朵的破舊小熊。啃完季談給的糕點，她似乎很高興，圍着季談轉了一圈。

“看來我很走運，碰上了一個好人！”她脆生生地說。“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季談愣了愣，随即想起她的第一句話。

“我當然沒有孩子。但你也不可能有吧？”

女孩兒卻面露嫌棄。

“我還是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會有！對我來說，當然是也沒有大人啦！”女孩兒一臉理所當然，“你肯定語文不太好。但是沒關系，大多數大人的語文水平都很垃圾，你不要自卑。”

季談哭笑不得。

女孩兒自稱小柴，她的家就在遊樂園裡。但是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天色漸晚，人不算擁擠，她沒辦法跟着人流蒙混過關，所以隻好尋小道回家去。不過近日遊樂園發生了事故，重新整修了一遍，外牆也跟着翻新了。她尋到這裡，發現原本的小道被堵住了。

正一籌莫展之時，她看到了季談——手中的食物。見他行迹可疑，他一路尾随跟了過來。

她這小小的個子的确沒有被季談注意到。這附近聚集了太多無所事事的流浪兒童。

遊樂場是孩子的天堂，牆外可不是。

季談跟着小柴走到她之前的逃票通道，此時牆面光潔如新。季談認為過不了多久，牆上就會滿是孩子天真又邪惡的塗鴉。正這麼想着，小柴就在上面畫上一筆。

“诶？你幹嘛？”

季談連忙阻止。這孩子手怎麼那麼賤呢？

“我要标記這裡。”小柴認真地擡頭望他，“等樹葉掉光就晚了，我會再也認不出來。”

“可是這裡已經被封住了，記住也沒用啊。”

一聽這話，小柴從鼻腔裡發出“哼”的一聲。

“怪不到你語文很差勁，你一點兒也不浪漫诶。過去一整年，我受這個洞口的恩惠才能回家，它是我的一段過去，也是我的恩人，我要以這種方式永遠永遠記住它……”

說着，她在牆面上歪歪扭扭畫了一個半圓。看起來像一個狗洞。

季談不明白語文水平和浪漫有什麼關系，隻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過去一年？”

小柴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但她臉皮極厚，當即抱住季談的大腿，腆着臉讨好：“能遮風避雨就是家嘛！”她往地上一躺，揚起灰塵來。“現在要是有一床被子，這裡就是我的家啦！”

季談頓時就懂了。遊樂場裡哪裡有她的家？怕是随便找個隐蔽地兒睡覺罷了。

看季談不為所動，小柴撇撇嘴，麻溜從地上爬起來，問：“你還想不想進去啦？”

“想啊。”

小柴圍着他打量一圈，又問：“你是A？”

季談搞不明白，為什麼連小孩子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性别。但他很誠實地點頭。

“那有點難辦诶。”小柴搖頭，“帶孩子玩的都是Beta。我們都是A，誰來當大人都不行啊。”

不是，為什麼會有你來當大人的選項啊？季談正要吐槽，卻突然意識到女孩兒剛剛說自己是A。等等……他對着女孩兒左看右看，愣是沒發現半點A的迹象。

他呆住了。這世界上真的隻有他一個人，無法看穿别人的性别嗎？

但現在管不了這麼多，兩人合計，由季談扮Beta帶小柴進去，因為隻有季談有錢買票。在這之前，小柴做了許多準備，比如一會兒講話的語氣啦，表情啦，被質疑時生氣的舉動啦，還要将她舉高高，坐在他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