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如果有一個饅頭從天而降該多好。”少年揉着饑餓的腹部抱怨。

回頭望去，在那遙遠而幽深的彼岸，狹窄的水體如一條沉睡的巨龍，靜靜地鋪展在無垠的天地間，水面泛着幽暗的光澤，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與溫暖。

這該死的鬼地方，她再次憤憤罵道。

“啊——啊——救命！”聲音越來越近！少年四處張望，突然她擡頭。

天上一抹陰影劃破甯靜，伴随着一聲沉悶的轟鳴，一個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筝，從雲端跌落，直插河水之中，激起一圈圈漣漪。

噗通——水面被砸出巨大的水花。

什麼東西？少年吓得竄出去老遠，什麼東西掉下來了？她疑惑望去，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難道，這世間真有如此詭異的景象？

怎麼會有人從天上掉下來還有命在？恐懼如潮水般湧來，她幾乎要拔腿就跑，但一股莫名的力量驅使她留下。

“好痛……”少年眼看着青年呼疼，她謹慎道：“你是什麼？人嗎？”

“額……”她觀察着對方，青年人寬闊的脊背蜷縮起來，在水裡浮沉，滿臉水珠。

她注意到對方的胸脯才察覺到，這是女人。瞬間，提起的心落下去不少。她看對方臉色蒼白，連忙伸出手去拉對方，青年眉間微蹙着，棱角分明的五官顯得有些冷，失去束縛的黑發淩亂的垂在水面上。

等她爬上來一半，她才發現這人背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的，背脊上都是血腥氣。

少年警惕的後退幾步握住了劍，隻遞出劍鞘，她莫名出現在此地，又莫名遇到這等怪事，心中緊張不已。“你沒事吧？”

“咳——你是誰？”少年咳嗽了一下，幾天沒說話，聲音幹澀，緊張的問。

“我嗎？”青年抓住對方的劍鞘的末端，強忍着身上骨頭碎裂的劇痛往岸上爬，聞言，微微擡頭坐在岸邊休息一下。

她的目光在李三瘦弱的身軀上停留片刻，随即苦笑一聲，眼前的少年雖看似平凡，卻能在如此絕境中生存，必有其不凡之處。

少年看她已經借力爬到岸上，就收回劍鞘。

青年頭也不擡的整理衣襟，淩厲的眉眼遮在額發的陰影中，半晌後，她猶豫着說：“我……你叫我一聲葉無羁就是。”

她強忍着身上冰冷刺骨的感覺：“這位小友，你怎麼稱呼？”

少年人穿着樸素，一身玄色，黑不溜秋的衣服上還有幾個補丁，面上卻沒有羞色，反而很坦然：“你叫我……李三就是。”

“你真叫李三？”葉無羁最讨厭謊言，不得不遵從自己的内心确認一遍。

她嗓子很疼，說話的聲音沙啞而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我告訴你的是真名。”

“哪個葉？葉無羁？”少年無視了她的反問，蹲下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幾個字，見青年點頭後，她好奇道：“你是人還是什麼？你怎麼從天上掉下來了？”

葉無羁看了她一眼，心中不滿。

這少年有些瘦弱的身軀，蠟黃的臉，看起來肩不能手不能提的，頂多十來歲？沒什麼威脅，就是不清楚她一個凡人，怎麼來的這麼危險的地方？說話還有幾分硬邦邦的，不通人情。

“你猜？”葉無羁遲鈍的回複她，片刻之前她還在黑河之上，看姬無夜禦劍渡河，她躍躍欲試想要節約一點靈石，就跟了上去。

誰知道姬無夜被黑河裹挾而去，生死不明。

自己也會掉在黑河裡面，以為會沒命，卻柳暗花明，掉下來僥幸在岸邊，這黑河果然危險，不過片刻之間，修仙者強悍的軀體已經有些被侵蝕，腦中霧蒙蒙，能聽見一些細語聲，身上的傷口疼痛加劇。

到底是幻覺還是什麼？她掐了一下手心的軟肉，讓自己清醒一點。

剛才如果掉在底下去，被妖獸吞了個幹淨，神仙也救不回來。

也許會死個幹淨，沒想到峰回路轉還遇到個活人，她也頗有幾分好奇，她不動聲觀察着這人，暗自催動靈氣，卻感覺身軀内一片混亂，靈韻滞澀，不能動彈。

青年摸了摸腰間，芥子錦囊此刻不宜打開，她看了眼李三：“是嗎？你有沒有幹淨的衣服鞋襪。”

少年眼睛一下瞪得溜圓，又收斂起情緒冷漠搖頭：“沒有。這是哪兒你知道嗎？我出不去。”

“葉無羁。”她忽然道，“那邊那片山是什麼？”

葉無羁迅速擡頭看了看遠方，一望無垠的水面，寬闊的水體，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她皺眉道：“我不知道，黑河在哪兒，這山就在哪兒。”

風刮着人骨頭縫裡都冷得慌。

兩人相對無言，隻有黑河的波濤聲在耳邊回響。都不是什麼話多的人，湊在一起倒都像啞巴似的。

李三看着葉無羁蒼白的臉龐和顫抖的身軀，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憐憫。她默默地從懷中掏出一塊幹硬的饅頭，想了想，掰成四塊，其中一塊遞給了葉無羁。

她自己卻沒有吃，葉無羁愣了一下：“你不吃麼？”

少年擺擺手：“你知道這是哪裡的河麼？”

“黑河。”她此刻和普通凡人一樣，靈力盡失，沒什麼安全感，脊背摔傷了，不停流血。

“什麼意思？”李三疑惑的用餘光打量她。葉無羁渾身疼，顧不得體面了，抱着雙膝瑟瑟發抖：“就是仙山那條黑河，傳聞中黑河那邊是魔界，凡人渡河過去改了生死簿就能長生不死。”

葉無羁身上绯紅色的圓領袍被黑河水腐蝕得烏漆黑的，頭上那頂家主送的發冠也掉入了黑河裡，還好佩劍還在，隻是劍鞘被腐蝕了些，露出裡面凹凸不平的玄鐵。

她脫下來一件袍子扔地上，露出裡面單薄的紅色中衣，李三立刻移開視線：“你怎麼脫衣服？”

葉無羁瞥她一眼，身上冷得哆嗦，嘴唇發抖：“衣服濕了，我有些冷。”

李三抱着膝蓋坐在岸邊，她說：“我出不去了嗎？你為什麼掉下來了？你從哪裡掉下來的？”她四處張望，這岸邊上沒有一棵樹，沒有一座山，一切都很遠很遠。

葉無羁掏出懷裡的小包，上面繡着一個彎曲的東西，李三道：“你這上面繡了蛇？”

葉無羁搖搖頭，她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李三，斬釘截鐵道：“出去？我們肯定能出去。”

“嘔——”

下一瞬，青年猛的彎腰，一口烏黑的血噴吐在身邊的地上，血滲入沙石之中，她捂住嘴背過身去，那肮髒的烏黑色血水順着紅色袖子到手腕滴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