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央負手而立,眼看着那伸手可觸的雪山,這是千國與雲國的分界線。
她身後站着一個戴半張貓臉面具的人,那男人下巴上是被燒壞的皮膚,嘴巴上也是疤痕。正在滔滔不絕:“将軍!您不能再優柔寡斷了!我們陛下的意思是什麼他早就和您說過了,他隻要您回去,就放過您的家人,您也好安安心心的做他的皇後。”
“您隻要親口許諾,親自向陛下交出大公主的屍體便是。您不接聖旨,雄鷹衛的人馬找到她也隻是時間問題。雄鷹衛……也早就在監視你們,前幾天逼你們分散開的也是他們,他們是楚家的狗,國公爺指哪咬哪,那位主子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如果他們找到了大公主,那陛下可就……不好解決了。”
“陛下也不能公開扶了國公爺的面子。”面具人低聲細語道。
宋央一時之間,突然生出一股殺人的沖動。
什麼國公爺?不過是一個背離之人,生出反骨的異國人就該殺掉,免得生出觊觎主人權力的心思。
換做她是上官傑,早就在那個男人第一次逃跑之時,把這一個區區别國進獻的質子給殺了,免得他生出怨怼,反而傷主。
宋央從未如此狼狽過,屈辱,暴虐的情緒在身體裡嘭的炸開!她眼看着遠處的滄瀾江,自從老皇帝去世,兩岸飽受戰火的摧殘。天空灰蒙蒙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給這片土地披上了一層銀白的外衣。
她目光移向山下那三人,千國的皇太子居然如此狼狽,她的妹妹看起來活潑了很多,前幾天還在背地裡罵罵狗太子,今天就已經熟絡的和她瞧不起的少年勾肩搭背。
幾個呼吸間,她寬闊的肩膀落了一層雪,心中思緒無數。膝蓋骨附近,被風雪侵蝕的舊傷隐隐作痛,那是一道很久遠的傷痕。
身後的人依舊滔滔不絕:“您隻要服個軟,陛下也不會将大公主送出去。您不想的事,陛下都不會做,您如果沒有拒絕陛下,他怎麼會……那可是他的母皇?還不是因為您要娶柳家男兒。要我說,那個柳軟軟論身份地位,容貌,哪一樣比得過陛下?”
“那是皇太子,什麼大公主?”宋央怒道,與此同時鋒利的劍刃出了一寸。
“哎呦,對不住,仆一時口誤!”那面具人連忙扇了自己兩個耳光,他的眼睛滴溜溜轉,有些精明道:“再說了,陛下對您一往情深,隻要您回心轉意,老皇帝她怎麼會死,你母親又怎麼會落得個雙腿殘疾?您明知道他的脾性,得不到的甯願毀掉。仆也是多說了兩句……您可不要告訴陛下。您要寬限幾天,這幾天我的人和雄鷹衛也沒有動大公主殿下……額,不,皇太子殿下。”
面具人尴尬的擦拭着額頭的虛汗,他纖細柔美的手中捏着聖旨,封後的聖旨。
這人細腰款款,如果不是臉上的疤痕,露出來的一雙美目,胸前裸露出一片春光,在血氣方剛的少年将軍面前晃,也不知存了心思。
他輕聲細語的,好像真為了她考慮似的,這也導緻如此美色,宋央也沒什麼心思欣賞,她也不是什麼急色之人,她的目光從他纖細的脖頸轉開去。
離璇玑城已經不遠了,而敵軍正在朔方肆虐,親衛也正在附近待命。但是隻要那道聖旨傳下去,她在千國就什麼都不是了。
她咬着牙琢磨:皇後……皇後又沒有兵權,說得好聽,不過是一個自私男人對她的捆綁。如今母親落在他手裡,也不知道是什麼處境。
那柔弱男兒跟着她下山,後面那些仆從牽着的馬他都不騎了,偏她走得快,他猝不及防摔了一跤,吓得花容失色。
下一刻走神的宋将軍就不耐煩的拽住了他脆弱的腰肢,他驚呼一聲:“啊!”
“多謝……多謝将軍。”面具人羞澀道,一瞬間他的臉和脖頸都紅了。
“小心。”她淡漠道。
山路濕滑,寒風凜冽。
青雲一向能言善辯,覺得自己和普通閨閣男兒不同,他相信自己,能被世間最好的女郎相中,從此在後宅安心的相妻教子。他覺得自己的容貌雖然比不上那些絕色佳人,但是他出來抛頭露面,為的就是活出個人樣。
可是此刻看着她,他竟然出奇的說不下去了,他突然有些自慚形穢,想把醜陋的臉藏起來,不叫她明亮的眼睛看到。
一瞬間,他居然有些可惜,宋央這樣的人竟然淪落至此。他含情脈脈的看向宋央,可對方不解風情,青雲有些失望的跟在她後面,看着她偉岸的背影。
宋央放開他以後,想起來柳軟軟,他容貌舉世無雙,喜歡他的女郎很多,他的才情在平庸的脂粉男兒之中顯得如此出類拔萃。
男兒的羞澀勝過世間所有好顔色,宋将軍不合時宜的想起好友懷玉的話,可惜如今已經天人永隔,她死在戰場中。
也好,一個将軍最好的歸宿,就是戰場。
一隻雌鷹從懸崖一躍而下,滑過天際,飛過森林,路過三人的身邊,李幺妹探頭看了一眼,又悶頭趕路,這幾日腳都走破了,渾身酸痛得幾乎走不動,此刻整個人都快趴在宋佳做的拐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