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到了恩威公司，李卓勇像是已經忘了剛才其小元對他做了什麼，還禮貌地道了謝就一路跑上二樓去了。

其小元并沒有急于去會議室，先去打了一杯水，之後握着杯子裡在樓裡四處轉悠了起來。結果除了二樓的研發部有幾個人之外，剩下的部門都并沒有員工過來，公司管理層的辦公室更是全部黑着燈，看來姚振遠外出并不是來了公司。

她這才走去他們工作的會議室，因為他們的屋内保存着一些機密資料，這幾天都是上鎖的，所以公司的行政給了她和審計組的組長各一把鑰匙。此時屋内也并沒有其他人，她便拿出鑰匙開了門走了進去。

原本她來這裡也并沒有特定的目的，此時也不急于動作，索性連燈都沒開，倚在窗邊望着外面漫天的濃雲愣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她才打開了電腦，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這片科技園區的地圖，打印了一張出來，捉着筆在上面尋找着，很快便找到了剛才開車進來的那個門，接着是她遇到李卓勇的那個路口，再就是恩威公司，她用筆在三處都做了标注，之後根據當時李卓勇所站的位置和行走的方向推測出了他在他們相遇之前可能走過的路線，在最可能的區域那裡畫了一個圓圈。

接着她又打開了科技園的網站，開始查看他們的成員名單，在她畫出了的那個區域，并沒有任何倉庫之類的所在，隻有幾家公司，一家環保工程公司，一家儀器儀表公司，還有一家科技公司……科技公司？其小元像是想到了什麼，點開了這家名為“鼎力科技”的公司的介紹頁，發現它也是做芯片研發和設計的，成立于三年前，規模不大，也沒有特别卓著的業績，法人代表是一個叫程武明的人。

她随即打開了招标信息網，用這家公司名字一搜，發現近兩年它有少量的投标記錄，都是比較小的項目。其小元在那些項目裡随便翻了翻，發現其中的兩個項目最終中标的還是恩威高科！難道這家公司是姚振遠找來做陪标的嗎？其小元想。

陪标就是在公司投标的時候，為了滿足備選供應商的數量要求，邀請兄弟公司來一起投标的情況。雖然這種行為理論上是違法的，但在現實中卻大量存在，許多企業為了拿到項目都會選擇這樣來打擦邊球。但從其小元的角度來說，這幾個項目金額太小，就算恩威真的找人陪标了，也算不上是什麼緻命的瑕疵。她下意識地用手中的筆輕敲着桌面，一時陷入了深思。

“其經理？”突然這樣一聲呼喚将她從思考中驚醒。屋内的燈随即被打開，其小元借着光亮便看到會議室的門前站了一個人，正是姚振遠！他的穿着依舊整潔得體，隻是肩頭略濕，似乎是剛從外面進來。

見屋裡坐着的真的是其小元，姚振遠笑着高聲說：“怎麼周末也要工作嗎？太敬業了！”

“嗯。”其小元注意到姚振遠雖然表現得和她很熟悉，但卻隻是站在門前并不走進來，并且還沒忘記第一時間把燈打開。做為一個經驗豐富的企業高管，這些細節恰恰說明了他十分在意細節，不希望在公司裡出現任何瓜田李下的情形。假如不是經過了幾天的調查已經對他的背景有了一些認識，其小元真的可能會憑借這樣的細節而對面前這個人多出幾分信任。

“我聽說盡調進展得挺順利的，可能會比預定的時間還要早結束。其經理打算一結束就回京州嗎？要不要在青州觀光一下，我可以盡一下地主之誼，帶你四處轉轉。”姚振遠非常周到地說。

“那倒不用了，姚總已經盡過地主之誼了不是嗎？”其小元說。

“哦，哈哈！失禮了。”姚振遠卻顯得并不在意其小元話裡有話，“你忙吧，有什麼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其小元也沒有動，繼續着她的搜索和分析，外面傳來的密集的雨聲像是最悠揚的伴奏音一樣，讓她的心變得格外沉靜，頭腦好像也更加清晰。

她的面前眼下展示的是人力資源部相關的資料，與訪談時那堆積如山的泛美之辭不同，有幾個數據就像美妙樂譜中的一兩個不和諧音一樣，瞬間就被其小元捕捉到了。

有一些部門，尤其是與技術緊密相關的部門，加班時長明顯超過了合理範圍，相對應的，加班費也十分高昂。在高科技企業也許這也是一種普遍現象，但無論是在近期的公司業績上，還是在公司擁有的知識産權和專有技術的數量上，這種高強度研發工作的成果都沒有顯現出來。其小元想了想，給盡調組的負責人發了一封郵件，要她去索取幾份研發部的加班日志過來。

利用公司的資源幹私活，是技術相關崗位上經常出現的問題，如果隻是為了多拿一些加班費，還算不得是多麼大的問題，但如果把公司的技術秘密洩露出去，可就落入到履職督察的工作範圍裡了。

幾年前，天合的一個下屬子公司曾經有一個研發團隊整體離職，之後過了不久，競争對手就推出了和天合的産品極其相似的新産品。雖然這批人已經不在天合工作了，但因為高度懷疑他們有職務違規，其小元介入了這次調查，最後發現這幾個離職的人是被競争對手挖角，已經在外另起爐竈。

這當然屬于重大履職瑕疵，這些人不僅要對天合進行賠償，還可能因此锒铛入獄。

之所以對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為當時那幾個人在法庭上受審的時候，他們的團隊負責人在最後陳述的過程中說了一句話，他說：“這項技術是我創意的，也是我讓它轉化成了産品，現在它價值過億，公司賺得盆滿缽滿，而我又得到了什麼呢？連個零頭都沒有！”

他此話一出，站在他身邊那幾個曾經的工作夥伴紛紛露出了悲憤的表情，甚至于旁聽席上都有人在默默點頭。其小元看了，隻能在心裡歎息。

又忙了一會兒，其小元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順便就走出了會議室又去了二樓。令她有些意外的是，不久前還燈火通明的研發部此時已經人去樓空，所有的房間都黑着燈，走廊裡有些陰冷，沒有半點生氣，像是人群已經散去許久了。

她又去姚振遠的辦公室看了看，他也并不在。恩威高科的整棟大樓裡，似乎就隻剩下了其小元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