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其小元想過一百次找到周正一後要怎麼罵他一頓，但真的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那一向沉穩威嚴的聲線中帶着些許的嘶啞，她反而覺得罵不出口了。這個男人一定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眼下的局面意味着什麼，他們不僅沒有在過往的案子裡取得實質的進展，反而在日趨複雜的形勢裡被逼得節節敗退。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周正一的壓力肯定要比她還要大得多，而且不管他跑去哪裡，都肯定還在為DCO竭盡全力，她又能多說什麼呢？

“我不是說，見他一定要謹慎嗎？你現在不僅擅自去找他，還惹得人盡皆知，萬一後續發生什麼事，他們就可能會聯想到是你在動手腳，到時候你就會成為衆矢之的知道嗎？……”周正一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說了一會兒，發覺其小元這個腦後有反骨的家夥居然沒有回嘴，才有些意外似地停口，叫道：“喂，其小元？在聽嗎？……”

“後天開董事會彈劾你的事，你知道了吧？”其小元也不理會他的數落，開門見山地說，聲音異常的冷靜，“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麼，也不會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但隻要還有我能做的事情，不到最後一刻我也不會放棄！”

周正一聽她這麼說，沉默了片刻後問：“你都和溫鎮旭說什麼了？”

“希望你能在董事會上保你。”

“他怎麼可能會保我……”周正一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他恨不得我馬上從天合消失吧。”

“你查到什麼了？”

“現在還不能說。”

“但他的确是敵人對嗎？”

“記住，在天合這家公司裡沒有朋友！”周正一的語氣非常确鑿。

“至少你是我的朋友啊！”其小元卻說。

“所以我才一直想讓你離開！”

這句話讓其小元愣了一下，接着她說：“我怎麼覺得好像聽你說過這樣的話。”

“我說過很多次，可你就是不聽！”

“不，我感覺我們好像為這個吵過架，可是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為什麼？……”其小元說到這裡，突然覺得頭有點痛，耳邊像是響起了周正一的聲音，那聲音卻并不像來自聽筒，而是來自遙遠的虛空一般，帶着不可思議的回音：“我想過了，辦完手上的案子你就離開DCO吧！”

“哈？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接着是她自己的聲音，好像是在反駁周正一。

“這些年你是辦了不少案子，我承認你很優秀，也很努力，但并不代表我認可你的做事風格。”記憶裡的周正一毫不留情地說，“你太自信、太獨斷，總以為自己想的是對的，總覺得什麼事都可以靠自己解決，要知道你不是私家偵探，也不是當初我行我素的大學生了，而是履職督察官，是DCO的一員！這裡有組織、有紀律，做事情是要過腦子的，也是要彙報和審批的！”

“你還說我，難道你自己不是這樣的嗎？試問DCO裡最獨斷自負的人是誰？最自以為是的又是誰？你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吧？！”

“其小元，你不要以為我們以前認識我就會一直放縱你！”

“咦，你有放縱過我嗎？”

“……你這樣早晚會惹出大麻煩來的！”

“那也是我的事！”

“現在你是DCO的人，這裡不存在你一個人的事！”

“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會負責！”

“可我們不想眼睜睜地看着你出事！”周正一的聲音裡少見地充滿了焦灼。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在緊張什麼？”其小元警覺起來，這樣問着，她又略一思忖，立刻試探性地問道：“難道我現在辦的案子有什麼其他内情嗎？為什麼你要說‘我們’，是不是老方和你說什麼了？你不妨告訴我……”

“夠了！”周正一忍無可忍地說，接着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總之我已經通知你了，明天就寫結案報告給我，之後就離開吧，就這樣。……”

“老周！周正一你站住！周正一你個自大狂！……”

頭腦突然被這樣的記憶占據，令其小元覺得耳中有些轟鳴，頭好漲，胸好悶眼前發黑，幾乎立足不穩！她身子一矮，坐到了路肩上，用雙手支住了頭。恍惚之間，又像是換了天地。

“小元，你有沒有想過，你已經太投入，甚至看不清周遭了？”其小元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在這樣說着，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是方孝棟！不僅是聲音，接着她好像看到了一些燈，光線微弱如同螢火，接着環境漸漸清晰，是她和方孝棟站在一條小路上，方孝棟站在她身前，一向溫和明媚的眸子中如今充滿了憂慮。

“老方，拜托！”其小元聽到自己在這樣說着，“剛才周正一已經惹得我一肚子氣，怎麼你也這樣？”

“是我讓他找你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