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你的狀态看起來還不錯。”
屏幕裡的外國女性笑道。
她一頭金色的卷發,手裡拿着本子,放在膝蓋上。
“你見到她了?”
司疆坐在電腦前,眼下的青黑都消了一半。
“嗯,回國第二天,就見到了。”
“回國之前,我給你開的藥還有多少?”
“還有一些,最近……最近沒有怎麼吃。”
對面微微睜大眼,面露驚訝。
“她做了什麼?你的睡眠情況竟然好轉這麼多。”
在療養院的時候,幾乎所有醫護人員都知道,有個亞裔晚上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發瘋或者自殘,除非把他綁起來,或者注射鎮靜劑,不然無法阻止。
可是藥用多了,既會産生抗體,又可能成瘾,于是醫生陷入了兩難。
司疆這個患者太難搞了,任誰和他搭話,他都一副聽不懂的樣子,好似就不會說英文。
但究竟是不會說,還是裝不會,誰知道呢。
即使如此,也不能不管他,畢竟這個患者也是客戶花了大價錢送過來的,他們必須盡力醫治。
療養院用了很多種手段,直到露易絲醫生出面,才讓情況發生變化。露易絲醫生母親是華人,所以她會說中文,或許是陌生土地上難得的熟悉感,司疆終于張開嘴,說出了他來到療養院的第一句話。
之後,露易絲便成為了司疆的主治醫師。
司疆嘴角上揚,眼尾都含着情緒:“她陪我睡覺。”
露易絲點頭,把這一點記錄下來,又問:“你是怎麼讓她願意做這件事的?”
她緊緊地盯着司疆的表情。
果然,他的笑容僵住,眼神回避,含糊道:“我說讓她補償我,因為我沒有報警抓她。”
露易絲寫下“根結并未解開,使用威脅手段”。
“所以,她不是自己提出要幫助你的。司疆,這樣做真的好嗎?你本來就對她有成瘾性,若是她之後想法變了呢?”
她聽過很多司疆斷斷續續的講述,對那個“主人”和他的關系,并不是特别看好。
無論是“主人”還是司疆,都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比起正常的親密關系,他們更習慣于用非常态的模式去相處,建立安全感。
國外有很多小衆關系伴侶,她接觸過的也不下百對。那些“伴侶”往往在一開始有着超乎常人的熱情與緊密聯結,可一旦有一方開始變化,關系就會土崩瓦解。
總會有一方,被留在虛幻的世界裡,失去掙紮的力量。
病态的關系,是極具剝奪性的,與最有生命力的平等獨立不同,他們更像寄生在對方身上,直到先有一人被吸幹,或另一人再也不滿足于這種養分。
剛送來療養院的司疆,不就是一個典型代表嗎?
這個問題,顯然戳中了司疆的痛點。
他神情很快陰郁下來:“我沒有成瘾,我隻是利用她,報複她。等我用膩了,就不會再需要她了。”
“她是個騙子,我知道的。我不會信任她。”
“不就是睡覺嗎,我可以吃十粒,二十粒,三十粒!總會能睡着的。
見司疆又要陷入癔症,露易絲出聲打斷,語氣變得緩和:“不過我記得你說過,她不是一個能被威脅的人,不是嗎?”
司疆被她的話吸引住。
“她經曆過很多不好的事,但是她屈服過嗎?”
露易絲小心翼翼引導他。
司疆搖頭,笑了笑:“她骨頭太硬了,誰都折不斷。”
“那為什麼你隻是用一件已經過去很久的事指責她,她便答應了呢?你們是怎麼聊的,她有猶豫嗎。”
露易絲的問題讓司疆有些茫然,這些細節重要嗎?
“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跟我講講嗎?“
“可以。”
司疆手托住下巴,開始回憶。
“那天我受傷進了醫務室,因為太困,不小心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房間裡也沒有開燈……”
似乎是想到了那個場景,司疆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然後呢?”
露易絲問。
“然後,它又出現了。這次,它想掐死我,我怎麼反抗都沒有用,它身上還是一股腐爛的鹹腥味。”
“嗯,就像你說的,小時候被關的箱子的氣味。”
“對。就是那個氣味。它這次格外的瘋,直接奔着殺死我的目的來的,所以我怎麼掙紮都沒有用。”
露易絲皺起眉,在記錄本上寫下“自毀欲不正常增長,激發點是什麼?是她造成的嗎?”。
“你怎麼擺脫它的?”
“她出現了。”
露易絲擡頭,看到司疆臉上不自知地湧現出一股扭曲的喜悅。
“她一來,它就跑了,我就知道,它最怕她了。”
老道的心理醫生大感不妙,試圖提醒司疆:“司疆,我們說過那些都隻是你的幻覺,從一開始的幻聽發展到了幻覺幻觸。那些都不是真的。”
司疆垂眸:“我記得。”
可是心裡再怎麼清楚,也敵不過下意識的恐懼。就像不可能你跟孩子說黑暗裡沒有鬼,他們就真的不再害怕一樣。
“我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廉價的肥皂味。”
他嘲諷道,“這麼久沒見,她依舊在用這種窮酸玩意兒。”
“可是那個味道卻讓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抱着我,問我怎麼了。我說黑暗裡有人要殺我。她沒有嘲笑我,反而跟我說,那我們就先離開這裡。她拉着我走到了光明裡,然後問我,好點了嗎。”
“我說,我想回家。”
露易絲抓到了一些奇怪之處,但沒有提醒,繼續順着他的話說:“她送你回家了。”
“對,她送我回家,我以為她會走的,但是她卻留了下來。她給我上藥,沒有問我身上的傷,我很生氣她上完藥就想走,就沒有控制住情緒摔了東西。”
“我記得你說過,你之前摔東西,她是想要懲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