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少?司少!”
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沒有反應,對方知趣,離開了。
司疆弓腰坐着,雙臂撐在膝蓋上方,形成一個封閉的姿勢。
他臉上的液體濺落,飲料不知何時掉落在地,水流汩汩擴散,接住他的汗水。
一起隐入塵嚣。
被來來往往的球鞋踐踏。
不知何時開始,他手指像觸電一般抽動,緊接着手臂肌肉都開始痙攣。
不行。
司疆想站起來,沒有成功,失力坐回。
第二次,勉力起身。
他四處張望,尋找宗鹽的身影。
找不到。
他得找她問清楚,
找不到。
眼前的一切慢慢旋轉,天地卷成一個色塊混濁的漩渦,把他的内髒卷入,将他的腦漿攪混,司疆冷汗涔涔,頭暈目眩。
在失去秩序的世界裡,忽然出現一個唯一完整的背影,打破抽象奇怪的畫面,正走向遠方。
他下意識追去。
一路上,各種各樣的顔色朝他撞來,萬物都在阻擋他前進。
額頭上的汗水像擠破了水袋,落進了眼裡。
好疼。
司疆抹了把眼睛,不想因此失去那個背影的蹤迹。
可是,他好疼。
每一步都很疼。
為什麼這麼疼?
身上的肌肉在扭曲,在猙獰,在抗議,他甚至聽到身體裡悚人的嘎吱聲。
是他的骨頭和關節在叫嗎?
司疆扶着牆,往前走,不知道自己牙齒一直在打戰。
他腳步越來越慢。
一步踩空。
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雙腿了?
宗鹽。宗鹽!
宗鹽在哪?
倚在灰色牆壁上的人向前看,走廊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無盡的空虛朝他襲來。
她不見了。
她又走了。
呵呵。
司疆痛苦地擡頭,青筋凸起,雙手抓住自己的脖子,好疼啊,身體裡怎麼這麼疼。
他指甲扣進肉裡,從下巴抓到鎖骨,像是想從皮下抓出什麼東西。
他看不見了。
世界像個巨大的箱子,正迅速吞噬身邊所有的存在,滾動着奔他而來。
耳邊一聲輕笑。
司疆驚恐地瞪大眼睛。
“宗——!”
“宗鹽!”
蹲在地上清點剩下物資的女生聞聲轉頭。
是班上的女生。
“你看到司疆了嗎?”
對方臉上有些焦急。
“沒有,怎麼了?”
宗鹽問。
“馬上就要開始下一場了,可是突然找不着他了。”
宗鹽一頓,站起身。
“他剛剛不是在休息區嗎?”
“算了,不說廢話,去找。”
兩人一路小跑,把附近的房間都打開,沒找到。路過男廁所,在外面喊司疆的名字,也沒有回應。
“怎麼辦,還有十秒就要開場了!”
女生看着時間,急得快哭出來。
宗鹽深吸一口氣:“沒事,我們先回去,他可能已經在場上了。”
司疆雖然任性,但也不會拿比賽這種事開玩笑。
她們倆急急往内場趕,剛過一個轉角,便發現,有一個人站在走廊中間。
低着頭看地面,穿得短袖,手臂卻嚴嚴實實地被護袖包裹起來,發色是張揚的銀灰,不是司疆是誰?
班上的女生立刻激動地叫出聲:“司疆學長!原來你在這裡!”
宗鹽也準備叫他,但沒有出聲。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條走廊上的燈很老舊,光線忽明忽暗,像是光明和黑暗在不斷搶奪地盤。
司疆背對着她們,聽到聲音,肩膀動了一下。
緊接着,好似生鏽已久的機器,一卡一卡,緩慢地,隻有頭逐漸轉過來。
其他部位一動不動。
“司疆學長?”
女生有些害怕。
燈光打在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分割明暗,那半張英俊又陰郁的臉,看向她們倆。
眼珠在眼眶裡彈珠般轉動,尋找焦距,最後停在宗鹽身上。
司疆嘴角一抖,然後很快地咧開,快到極緻,眼神幽暗,露出一個極為詭異的笑:“是你啊。”
出去的時候,宗鹽還能聽到女生小聲吐槽:“哇靠,這男人怎麼突然這麼吓人。”
她不置可否,沒有搭話。
眼神卻緊跟着狀似已恢複正常,往籃球場上走去的男人。
很奇怪。
她見過司疆各種各樣的神情,有憤怒的,委屈的,狂傲的,乖巧的,欠揍的,忍耐的。
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就像非生物體初次模仿人類表情,掌握不好尺度,無法協調所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