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熱烈地覆蓋了整座學院,拉長了一道道東倒西歪的影子。
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時辰,史萊克廣場上倒下了一片裹着鐵皮的學生,場景非常壯觀。
今天的廣場基本都被一年一班盡數承包。可見成為周漪的學生是件多麼有福氣的事,一天之内的運動量必定能夠榮登同級榜首。
到現在,仍在堅持繞圈跑的人已經非常少了。随着又有幾個撲通倒地的身影,望眼望去,偌大的廣場上竟然隻剩下兩個人還在艱難地挪動。
站在一旁的周漪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目光緊緊盯着那兩道身影。
新生的修為強極也有限,縱使是最強的唐舞桐也不過是一名大魂師。負重跑了這麼久,他們每一個人所承受的痛苦都一樣遠超出負荷。
可是唐舞桐和霍雨浩還在跑。
唐舞桐跑得稍微快一些,但也僅是一些了。對比正常情況下的她來說,現在的速度說是原地踏步都不為過。那張向來挂着漫不經心笑容的白皙臉蛋因為強撐着使勁變得漲紅,劉海幾乎被汗水浸濕。
她像是一隻被囚困在鐵衣裡的蝴蝶,正不服輸地掙紮着向前。
霍雨浩距離她還差了不少的圈數,但客觀來說,他們之間差的何止是圈數呢?僅憑他十一級的魂力卻從開始到現在一步都沒有停過,就已經非常可怕了。
癱軟在地上的學生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還在堅持。
好累。
真的好累。
明明已經跑了那麼多圈了,他們兩個都不可能會被淘汰。
為什麼還要繼續跑?
最強的唐舞桐還在跑。
最弱的霍雨浩也還在跑。
往前看,他們應當追随着強者。
既然最強的唐舞桐都在堅持,他們這些本就不如的人又憑什麼松懈下來放棄?
往後看,他們應當引領着弱者。
既然最弱的霍雨浩都在堅持,他們這些明明實力更強的人又憑什麼比他還快放棄?
年輕人總是會被執着打動,小小的漣漪都能牽動整顆心去感動。
周漪冷眼看着,忽然驚訝地發現,原本已經癱軟在地上的學生一個個地站了起來。
不少人起得猛了還踉跄着又摔了一跤,隻得顫抖着重新爬起來。他們沒有特意去跟着誰,隻是咬着牙繼續沿着廣場邊緣踏着步。
幾乎都跑不動了,但沒有人再停下腳步。
每個人都跑得很慢很慢。
每個人都在向前。
“叮鈴鈴——”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課鈴聲終于響起了。
乍一聽見這個聲音,唐舞桐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見前面的霍雨浩脫力般整個人跌在地上,她才恍然意識到是這節課結束了。
這意味着,這場考核也結束了。
她停了下來,不太清醒地回憶着自己完成的圈數。
在确信自己穩穩拿下第一順位後,她才放心地癱坐下來。
碰、碰、碰……
鐵衣與地面接連碰撞響起了絡繹不絕的聲響,四周被激揚起一片朦胧的塵土,嗆人得很。
唐舞桐還有一些力氣,至少能支撐着上半身勉強坐起來。在她身前幾步的霍雨浩就沒那麼自得了,他被厚重的鐵衣死死拖在地上起不來,也沒力氣再說話,隻能扭過頭來虛弱地朝她笑了笑。
喉嚨處好像有陣血腥味,肺部火辣辣地疼。
實在說不出話,唐舞桐隻能安靜地看着他。
不遠處的周漪似乎找來了一位輔助系老師,一片片碧綠的葉片漂浮到他們身上,觸碰的瞬間,一股清涼的感覺從全身逸散,源源不斷的力量充溢着湧來。
唐舞桐試探性咳了幾聲,有些吃力地開口。
“看見沒?我赢了。”
“……什麼赢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
粉藍發的少女終于笑了。她背着光,輕柔的微風仿佛也在眷戀着她。霍雨浩已經沒有魂力再用靈眸去辨别,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隻能看見陽光籠罩下她那莫名變得柔軟的身影。
唐舞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我拿了第一,你也能留下。”
霍雨浩可能本來就會留下。
但唐舞桐也許永遠拿不到第一。
她其實現在心情非常複雜。胸腔間仿佛有一道火焰在熊熊燃燒,沿着心髒一路蔓延到喉嚨,即使是幹澀的雙眼也泛濫着奇怪的熱意。
唐舞桐直直望着霍雨浩深藍色的眼眸,忽然有很多話想說,開口之際又覺得沒有必要。
她吸了口氣,最終握緊了手用力地站了起來。
“我赢啦!走吧走吧。”
“好,周老師應該還有話要說。”
“這次多虧了你,全班才能卷完整節課。說不定周老師要把班長給你做呢。”
“怎麼可能?你是第一呀,論圈數你都快倍殺了。”
“嗯哼,這不是應該的嗎?”
真是狂妄得理所當然的發言。
霍雨浩無奈地歪過頭,但沒想到并肩的距離實在太近了。他猝不及防地看見她咫尺之間的側臉,怔愣着紅了耳根,慌忙别回頭。
幸好,陽光體貼地掩蓋了一切羞赧。
他的動作有點大,唐舞桐莫名其妙地看過來。
“我說的不對?”
“……”
這樣近的距離下,他這次總算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