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見被自己打暈那人翻滾了一下,眼看着即将醒來,又看莫聲谷面紅耳赤的樣子,笑道:“名字不過是個代号,你若不想說便算了。這人馬上快醒了,你若是還能走的話,就自己離開養傷吧,我也得走了。”
眼見着白鶴鳴轉身,緩緩沉入水下,莫聲谷忽然心生失落之感。他心想道:“哪裡還有什麼養傷呢?我這些天所作所為,想來簡直是在羞辱師父和各位師哥們這些年來的教誨,除了一死,我還能做什麼來補自己犯的過錯呢?這魔教妖女竟是我這輩子見的最後一個人了。”心念至此,他沖口說道:“我犯下滔天大錯,如今已無生念。還望姑、姑娘你早日……改邪歸正,脫離這魔教……”說至最後,聲音竟是越來越小,猶如蚊讷一般。
白鶴鳴聽了這話奇道:“你犯了什麼錯非得要自裁不可?”莫聲谷低聲道:“就是剛剛你聽到的那樣……我……我……”想到剛剛那老婦的情态,他眼眶一熱,幾乎又要落下淚來。白鶴鳴道:“我不覺得這是什麼非死不可的罪過。”又見對方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補充道:“就算你真的想要自裁,先回門派讓師門裁決豈不是更好?”
不管他師父是武當七俠的哪位,要是會因為這事情讓人自裁,她白鶴鳴從此名字倒過來寫。
莫聲谷聽她如此說,慌忙道:“萬萬不可!我自己做了壞事,不知道幫這奸人擋了幾次追殺,讓世間多少人被他所害,怎麼有臉再回到門派,讓師父師哥們難過?我這樣活着,如何對得起這村子的百姓?”一想到師父和師哥們聽了他做下的惡事可能會露出的神情,他恨不得自己現在就死在這裡。他心裡又悲又愧,卻聽那魔教妖女冷冷一笑,說道:“名門正派的大俠也會有膽小如鼠的時候嗎?”
“你……你……”莫聲谷最恨被人說自己膽怯,忍着痛怒道:“我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剛剛也沒要你來救我。你憑什麼說我膽小!”
白鶴鳴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犯了錯,卻連回師門承認錯誤的勇氣都沒有。不敢在衆人面前坦白自己的錯誤,隻想着自己在沒人的地方一死了事,這不是膽小是什麼?”她原本是想好言相勸的,但轉念一想,對這種沖動的年輕人來說激将法或許更有用。
這世間還是能少死一個人就少死一個人為好。
誰知莫聲谷真被她給問住了,隻覺得這話直直戳中了自己心口。他光是想到師父可能會露出的失望神情,心頭便是一痛,恨不得以死謝罪,卻不肯承認這也是一種害怕。
白鶴鳴見他若有所思,知道他多少聽進去了些。正欲要走,卻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這裡!師爺在這裡!”為首那人騎着高頭大馬,顯然地位不低。今夜月光明亮,他一眼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便誤以為對方死了,再一看莫聲谷捂着傷口站在一旁。即便此前師爺曾經提點過這人是他們縣衙的“貴客”,但此時此刻還有誰猜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隻可憐莫聲谷好不容易有了想活下去的念頭,就得匆匆避開對方砍下的一刀。而還未等他有更多反應,又有幾個士兵騎着馬聚了過來。
此地偏僻,駐紮的蒙古兵并不多。所以朝廷也在當地征召了一些漢人士兵,也難怪莫聲谷一開始會将他們認作好人。
眼見得越來越多人圍上來,白鶴鳴見莫聲谷身當危難,但步法還算的上沉穩,心下暗暗喝彩道:“若他是武當三代弟子,便應該是其中的翹楚了,雖然眼下功夫稍顯稚嫩,加以時日必成大器。”
莫聲谷且戰且退,隻能勉強格擋敵人進攻,眼見着自己真要死了,猛聽得白鶴鳴喝道:“跳下來!”
他水性平平,此刻卻是毫不猶豫地轉身跳了下去。冰冷的河水淹沒頭頂,岸邊兵戈交接的聲音逐漸遠去,他的腦子也逐漸變得混沌起來,心裡胡思亂想道:“莫非這妖女是鲛人化作的?”
俞岱岩生于閩東,見過大海。莫聲谷沒見過大海,但卻聽他将了不少南海漁民行船的故事。南海以外有鲛人,魚尾人身,哭泣流下的眼淚能化作珍珠,唱的歌能讓人失去心智,變成行屍走肉。
他望着天空,任由自己緩緩沉入水中,隻見靈巧如魚的身影循着月光向他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