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玄大師真的想要習武的話,以他學醫學毒的腦子和刻苦鑽研幾十年的毅力,學到一般弟子之上的水平還是很可以的吧。江湖如此危險,即便潛身在寺廟裡也未必安全,他怎麼能忍住一直不學武的呢?
聽了她這話,本玄大師身體一頓,回頭看了她一眼。此後不論白鶴鳴怎麼多問,他皆是一聲不吭,宛如修了閉口禅一般。
這不更讓人好奇了嗎!
胡青羊三人每年來天龍寺,除了捐點香火錢暗中讓人照拂一下本玄大師之外,就是閱讀研讨師父這一年來又發現了什麼藥草,想出幾種奇毒,那股廢寝忘食的勁頭,莫聲谷看了都害怕。而另一邊,他又看着白鶴鳴每天像是要拜本玄大師為師一樣追着對方問問題,完全不顧自己現在身無内力的狀況。
是的,在蝴蝶谷待了快四個月,莫聲谷也不是傻子,當然發現了此前白鶴鳴和他說的那個所謂不用内力爬上懸崖就給治病的賭注是假的。
然而賭注是假的,賭卻是真的。每一想到此事,他便覺得自己對白玉的情意,根本比不上白玉願意為愛人失去内力這種大愛,心中更是難過。為了早日忘懷,也不願想白鶴鳴追着本玄大師問問題是否是為了給她愛人治病,他便主動請纓保護在房間裡研讀的胡青羊三人,自己也甚少出門。
他沒想到他這番舉動,反而還成全了白鶴鳴。她正想着怎麼能向本玄大師問俞岱岩的傷勢,而不引起莫聲谷的注意呢!
但本玄大師給她的答案要比他兩個徒弟給的還要糟糕。
聽完白鶴鳴描述病情之後,他連想都沒想就道:“如果沒有奇遇或靈藥,他這輩子不可能複原了。便是我,也最多隻能讓他手足動彈,能站立已經是很好的了,習武是斷然——”說道一般,他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馬上閉口。
白鶴鳴卻不給他逃過去的機會,又問道:“那也不一定要能習武。總之能比現在好一點就好了。本玄大師您能否随我去一趟武當看看我那位朋友?有什麼要求都好說?”
本玄大師被她纏得受不了,轉身就走。可他沒學過功夫,白鶴鳴被封了内力之後步法尚在,不過兩步就追上他,懇求道:“大師是有什麼不能出寺的苦衷嗎?是江湖上有什麼仇家嗎?我武功很棒的……”她聽到自己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大師笑了下繼續道:“或者咱們退一步,你要是不能出寺救人的話我給你當徒弟如何?我每天幫你種地,你叫我學醫,我學了之後就走,絕對不在外面亂傳。”
白鶴鳴心裡安慰自己:“求人辦事,還是治病救人的事,便是臉皮厚點也無妨。”如此想着她更是變本加厲,日日有事沒事就纏着本玄大師。她不總是提擺脫對方治病救人的事情,也談些自己學武的日常,談俞岱岩被人襲擊的疑惑,談自己在華山腳下認識胡青羊的經曆,談談大都的驚險,但最後總歸會回到那句“師父,你出寺不”。
如此整整四天,本玄大師後來也會簡單應和她的話了。隻是他連她大半夜和他聊天都忍了,愣是沒有答應救人,也沒說點别的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這其實在白鶴鳴心理預期之内。要是胡青羊胡青牛這對兄妹的師父能好說話的話,也就不會培養出脾氣古怪的徒弟了。然而失落還是免不了的,畢竟她好不容易又看到了一個能治療俞岱岩的機會。
這就和她的功夫一樣,明明已經看見山頂,每每見到可能向上的路,嘗試之後卻發現那是條死胡同。這如何能讓人不沮喪呢?
然而離開天龍寺前最後一夜,白鶴鳴照例去和本玄大師搭話。本玄大師今天的晚課是打掃院子和走道,她便跟着他一塊打掃,順便陪聊。待到一切事情幹完,已經是月上眉梢。見本玄大師即将進屋,她拱手彎腰道:“明日我們就要請辭了,祝大師……一切順利。”
本玄大師本來已經背過去了,聽着她這話一愣,轉身道:“你竟不再繼續求我了?”
白鶴鳴笑道:“離别之時,說這些幹嘛?”見本玄大師似有驚訝之意,又道:“相逢即是有緣,我雖有求于您,卻也珍惜你我之間能認識的機會。江湖上人人都有苦衷,我之前不過是想努力試試而已,還往大師别生我的氣。”
她低頭,聽見本玄大師發出一聲歎息,心想:“不會他要回心轉意,大發慈悲了吧?”
沒想到下一秒,本玄大師便啧了一聲:“真是蠢貨!”
她一愣,又聽本玄大師繼續說道:“我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人,沒想到竟然如此愚笨。難道你學了半年的醫,沒發現難姑給你下的毒藥根本就不可能用内力沖破嗎?”
白鶴鳴心口一窒,道:“我……我多少也猜出來了,但是我……”
她看了半年的醫書和毒經,連蒙帶猜就知道王難姑當時給她吃的毒藥單純用來限制内力的藥。這藥或許根本就不可能用内力沖開。至于對方說的什麼用内力沖開和吃解藥的效果不一樣之類的話,說不定也都是騙她的,好讓她知難而退。
未等白鶴鳴反應過來,便感到有什麼東西砸到了自己的懷裡。她低頭一看,是本泛黃的書,再一擡頭,隻見本玄大師已經半隻腳踏進房間裡了。
“我這有本武功的書,你乖乖習武吧。至于學醫……”他臉上似笑非笑,嘲諷的表情和胡青牛幾乎一模一樣,“你沒這個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