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溪原先與白鶴鳴通過信，早就知道她不是如外表看上去那般守規矩。隻是二人見面後對方對自己一直是客氣守禮，他不免覺得兩人之間關系并不親近。此刻見對方笑了出來，他也忍不住揚起嘴角，隻覺生死關頭過了一遭，二人間的生分隔閡頓時去了大半。

旭日初升，朝陽斜射在他臉上，顯得面如冠玉，一雙丹鳳眼神采飛揚。白鶴鳴知道他不像俞蓮舟、俞岱岩那般闆正，開玩笑道：“我曾經聽人說故事，古時候有個美女，因為患了心痛的病，在河邊洗衣的時候常常一邊捂心一邊吐血。皇帝巡視的時候從河邊路過，見那女子吐血，便立即重金請那女子進宮。可見從古至今，這吐血的都是好看的人。”

她本來就是那種愛開玩笑的人，隻是古代大家說話都忒嚴肅，她平日也難以放飛自我。隻是危機之後，人難免有些松懈，她這幾分輕薄無賴的性子便顯了出來。

張松溪聽了一愣，笑道：“白師妹這莫不是把我給比喻成西子了？”

他們兄弟幾個平常吵嘴，相互打趣的時候數不甚數，有時候就連張三豐都看不下去，親自下場調停。可惜後來三個師哥愈發嚴肅，說話也越來越毒，下面年紀小的卻是越長越純良，張松溪覺得自己一個人能和老五老六老七一起打嘴仗。

他倒是真想聽聽白鶴鳴怎麼調侃他。

白鶴鳴把了一會兒脈，确認他是真沒事，斜斜坐着道：“世上皆知這美人吐血之景難得，其實還有還有一事，比這更難得？”張松溪一擡眼，順着她的意思問道：“那是什麼事？”白鶴鳴道：“那便是美人為我而吐血了。”

張松溪一口氣沒喘上來，一時間哭笑不得。白鶴鳴仍然是一本正經道：“至于要美人為我吐血後還要對我笑，那真得十八代祖宗積德，祖墳冒青煙才能做到了。”

被這麼一逗，張松溪這下是覺得暢快了。他忍不住翹起嘴角，又覺得總是這樣笑顯得自己很容易被花言巧語讨好一般。

其實他樣貌雖然算是英俊，但一是遠不及潘安宋玉，二是江湖上甚少有人誇男子英俊的，就算平時有人誇他英俊，也是客套調侃居多。他雖是生了雙多情的丹鳳眼，但其中卻少有情愫流轉，武當上都是些粗枝大葉的漢子，甚少關注這些。此刻聽了白鶴鳴的話，他心中喜歡，那雙眼睛就像活過來了一樣，闆着臉道：“那這樣一想，難道我家的祖墳被人挖了不成？”

白鶴鳴調侃的勁頭過了，心中多少有點後悔剛剛的口無遮攔。她不太确定對張松溪而言，祖墳被人挖了算不算一種埋怨。再說武當山上那一攤子事她還沒解決……

張松溪見她沉默，新起了個話頭：“說起來，昨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好地就走火入魔了？”

此事說來話長，目前隻有胡青羊與白鶴鳴自己知道段興智傳功一事。私學其他門派的武功在這個年代算得上一種大罪了，白鶴鳴雖是無奈中為之，也是斷定師父不會因此懲罰自己，但未免親友擔心，她一直以來也并未向旁人吐露此事。隻是這次功力沖撞恰好被張松溪碰上，人家來幫忙還受了傷，若是不說出實情，那多少就有點對不住這份心意了。

白鶴鳴歎了口氣，将自己在南疆之事挑了要緊的告訴了張松溪。說到那六脈神劍時，張松溪插嘴道：“這就是那夜你使出來的武功吧？”白鶴鳴歎道：“唉，對的。隻可惜我内力不足，無法自如運用。”

那可是能化指力為劍氣的神功！

此事一說，二人間便有了一個秘密。張松溪更覺二人關系熟稔了幾分，隻忽然聽白鶴鳴叮囑道：“你可千萬别和你三哥說這件事情……嗯，你二哥知道，但我讓他千萬别告訴你三哥。你也一樣。若是他知道了，說教起來可是沒完沒了。”

她雖是以一種玩笑的語氣，但張松溪依然聽出其中的關照之意。有一種神奇的觸感劃過他的五髒六腑，那感覺難以形容，他也從未體驗過。說是痛苦辛酸好像不對，但說是快樂喜悅，顯然就差的更遠了。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得安慰道：“我不知道你在雲南遇到了這麼多事情……就算三哥知道了，他們也肯定不會生氣的。”

二哥知道，他知道，三哥卻不知道……二哥與白師妹關系匪淺，白師妹告訴他也是理所應當。不告訴三哥，顯然是為了不讓對方愧疚……

張松溪忽然想道：“白師妹将這些辛苦像是告訴二哥一樣全告訴我，是否代表她也像信任二哥那般信任我？”

隻是将此事交給自己來隐瞞，多少有些太“看重”他了。

其實就算俞岱岩知道也沒什麼，但白鶴鳴确實是不想處理與此相關的任何問題，也不想引起任何的風波了。

她重複道：“總之你得答應我，别把這事告訴他。”

白鶴鳴到底不是古代人，對武當師兄弟之間那種肝膽相照的情誼雖有認識，卻不太了然。她覺得雲南那些事情本身就和張松溪無關，這應該算不上一個為難人的請求，卻不知道對張松溪而言，對自己的師哥保持沉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張松溪見她笃定，歎氣道：“若是三哥問我，我總不能撒謊。”

白鶴鳴立刻抓住他給的機會，道：“那他要是沒問，你可别說漏嘴了。”

張松溪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點了下頭。過了半晌，他又長歎了一口氣，幽幽道：“你說怎麼美人的命這麼苦，又要吐血又要笑，還要給人打包票。”

他故意壓了韻，白鶴鳴跟着腦洞大開，誇道：“美人如雲落雨嬌，諸葛用謀比天高。”

張松溪現在既不想當諸葛，也不想當美人了。但被這麼誇獎多少還是高興的，隻是一時有種苦中作樂的感覺，他苦笑回道：“高，實在是高。”

太高了啊，白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