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女人的聲音震耳欲聾，辦公室内鴉雀無聲，隻有幾名值班的老師在。座椅上的老鐘臉色雖差，但卻耐心解釋：“吳女士，現在轉班基本是實現不了的，目前我們學校整個年級隻有這一個班是這個選科。”

“那就換個選科，不管如何，不能讓他繼續這麼下去，作為教師，就要擔任起管教學生這份職責，若是再這樣坐視不管，他的前途就要被毀掉了！”

吳女士的聲音中氣有力，附帶着一種令人畏懾的威嚴，若是年輕點的教師早便被她震懾住了，偏偏老鐘是個老古董，無論面對什麼都能保持着一種老成持重的狀态。

“吳女士，我知道你很擔心孩子的學習狀況，但是你先别着急，換選科這件事還是要問一下劉同學的意見。”老鐘說着，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站得筆直的劉寫易。

劉寫易眼神淡漠，語氣尤為堅定：“我不換。”

老鐘說：“劉同學并沒有換科目的想法，而且他目前所選的科目成績都是比較好的，我們也不建議他再換。”

吳女士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麻煩您讓他接一下電話。”

劉寫易接過老鐘的手機，把通話調成聽筒模式。

辦公室的老師都在各幹各的，雖然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但是也沒過問什麼，畢竟他們從事教育行業經常要面對各種瑣事，這種場面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老鐘的工位離門口進，免提的時候躲在門口的謝遠霖還能聽到一點聲音，現在卻隻能聽得見劉寫易的聲音了。

“不換。這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我說了，不用你管。”劉寫易每一句話都很僵硬，像是強擠出來的。

這時，謝遠霖身後來了一個老師，見他在那鬼鬼祟祟地扒拉着辦公室的門，便立馬質問道：“你是來幹嘛的？”

“我、我來找班主任。”謝遠霖連忙解釋，然後推門而進走到劉寫易身邊，對着老鐘喊了一聲老師。

老鐘隻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示意先等劉寫易打完電話。

劉寫易低着頭，眉頭緊鎖，電話裡女人的聲音喋喋不休，他時不時敷衍地應幾句，明顯不想繼續跟她交流了，過了一會，那邊忽然有事，才把電話挂掉，“老師，講完了。”

老鐘接過手機，放在桌面上，對劉寫易說：“你先回去。”

劉寫易瞳孔微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喉結滾動，想說句什麼，看了看謝遠霖，又看了看老鐘，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點點頭說：“好。”

劉寫易離開後，老鐘用嚴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謝遠霖一眼：“有點學生的樣子了。”

謝遠霖來辦公室前特意穿了校服外套，校服褲也穿了，這會低着頭不敢說話，看着比較老實。

老鐘的語氣逐漸随和起來：“最近學習是進步了不少，但是劉寫易媽媽的反映，你們經常一起玩遊戲是不是？”

謝遠霖有點震驚，沒想到劉寫易的媽媽會因為這件事找上班主任，緊張感油然而生，按耐住内心的慌亂如實應了一聲：“是。”

夜裡的風很大，一直不停地拍打門窗，謝遠霖的心髒砰砰直跳，在面對老鐘的質問時，每一刻都想逃離，但卻被理性牢牢地拴在了原地。

老鐘今晚講了很多東西，跟以前犯錯時的訓誡不一樣，這次主要是圍繞着他和劉寫易、學習和遊戲來講的，而且目的也不在于批評，而在于引導。

根據老鐘的講述，謝遠霖得知了今晚為什麼劉寫易會在辦公室待那麼久，劉寫易的媽媽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地想讓劉寫易轉班。

原來是因為劉寫易的媽媽留意到劉寫易最近經常開麥玩遊戲，然後趁劉寫易不注意偷偷查看了他的手機，發現是謝遠霖經常帶他一起玩遊戲，于是非常惱火，認為是謝遠霖把劉寫易帶壞了，怕劉寫易變得跟謝遠霖一樣不務正業，沉迷娛樂和消遣，便想讓他們兩個分開。

吳女士也是一名教師，人脈寬廣，在這之前暗地探查過謝遠霖的出身背景，得知他的家境不好，父母離婚，父親還是東街出了名的行為惡劣的混帳，便覺得他從小缺少教養不是什麼好人，而劉寫易跟他結交等于自毀前途，想讓他們斷絕來往。

老鐘卻認為謝遠霖還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畢竟這些天的進步他一直看在眼裡。

雖然謝遠霖的基礎差，在成績方面無法一步登天，但是他很聰明，思維轉動得也快，隻要他肯學，潛下心來一點一點地提升自己的基礎，來日必定可以沖出重圍，取得成就。

隻是沒想到，這會才剛有起色，就被半路攔截了。

老鐘也很無奈，這件事從每個人的角度來分析嚴重程度都不同，所以他隻能盡量減少它對每個人的傷害，讓大家各退一步，既然不能換班，那就幹脆讓他們換座位。

如果有心，不管坐班裡的角落都能維持關系，若是無意，即便同窗三年也不一定能記住一個人的名字，這一點作為教齡幾十年的班主任老鐘還是很通透的。

老鐘說話雖然嚴肅，也批判了他打遊戲的事，但言語中總是帶着鼓勵，讓人内心蕩漾。

教育完後，老鐘還語重心長地對謝遠霖說：“希望你無論面臨什麼難題都能堅持本心，認真學習，不被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所困擾，現在正是需要努力奮鬥的年紀，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學會勇敢面對，老師和家長都會在你身後。”

這是老鐘第一次鼓舞他、激勵他，可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是過意不去。

以前他沒少被别人議論、被人指責、被人看不起，但是他那時候并不會很在意，也承認自己很差勁，就連身邊一起玩的朋友都跟他一樣不是什麼好人，除了早戀之外，打架喝酒上網樣樣都沾過。

但是現在不同了，自從他考上了高中，身邊就沒有那些狐朋狗友了，學校裡大多是老實安分的讀書人，而他跟過去那段糟粕的日子早就告了一段落。

隻是他沒想到過去了那麼久，還會有人拿他以前的事數落他、诋毀他，逼迫他的好朋友遠離他。

難道他就那麼差勁嗎？

難道他真的不配向優秀的人靠近嗎？

謝遠霖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全身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遏制着，有種難以言說的酸痛卡在咽喉裡，遲遲無法消退。

涼風肆意地在他身邊穿梭，他搓了搓僵硬的雙手，擡眸望向陽台的夜空，發現今晚的天空格外清朗，皓月當空，星光熠熠，淚花在他眼中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