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滿瞪大了眼,屋裡光線随着關門的動作而暗了下來。
外面的人把門鎖上:“還請世子在屋中住上一段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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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中死了一個朝廷命官,這事情不小。
六科的言官死的又是同僚,登時有種兔死狐悲之感,他們直上内閣,請求諸位閣中大佬查明真相,捉拿兇手。
這略略地查了一下,有太監說昨晚胡給事找過留宣侯府的世子溫知滿,當時已時辰不早,溫知滿極有可能是最後一個見過胡近世的人。
戶部的主事常冶鼎聽聞自己的好友在直房被殺,心情悲怆暈倒,後被同僚掐人中給掐醒了。
他特意從戶部跑了過去,哭得整個午門都吵哄哄的,驚動了文華殿當值的閣老,這才壓下了外面的亂象疊起。
常冶鼎跪在地上哭道:“昨日胡兄與我在殿前見過面之後,就讓太監去找了世子,誰曾想在我離開之後就發生了這種事!!”
“世子為人心胸狹隘,當初胡兄要彈劾世子逛青樓的時候,我還勸阻過,胡兄執意如此,不曾想竟讓世子記恨在心——”
六科身為言官,本就負責監督六部百官,有上疏彈劾的權利,如今胡近世因為彈劾被殺,若是長久以往,言官的嘴還敢再張開嗎?
六科谏院共計四十個言官,一人一封折子遞上去,短短一天,就連遠在京外的十三道監察禦史都有不少人聽聞了消息,也紛紛跟着上奏。
上奏?為何上奏?他們哭的是胡近世嗎?他們哭的是權力!
言官若是連彈劾人都要遭受生命威脅,誰還敢上奏?
這事情就像滾雪球,從死了一個言官,滾到言官不再敢開口上疏。
消息很快傳入留宣侯府,留宣侯溫茂上奏請求面見聖上,可聖上在那日外藩宴之後就一直昏睡不起,那封折子也被衆多彈劾溫知滿的折子壓在了最底下。
兩日後,太子代理朝政,出來接管了此事。
百官跪拜,一雙雙眼睛都盯着上面。
東宮裡,太子魏益煩躁地在桌案前來回踱步,内侍遞上來的折子被他打在地上,他甩袖呵斥道:“一群攪事的言官!”
明明事情還未定下,有關溫知滿這幾日的折子卻是犯了衆怒,似乎在這些人眼中,溫知滿殺人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情了。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他直接交給錦衣衛,讓錦衣衛的人定結果,可偏偏他府邸有人在意這件事。
季随俯身拾起地上白花花的奏折,目光落在那上面髒晦的字眼上,眸色深了些。
“他們不在乎真相,隻是想要一個上面對這件事的态度,既然如此,那殿下就給他們一個态度。”
“聽影衛說,這幾日有見康王的人進出這些人的府邸,他們膽敢如此猖狂,是有康王在撐腰。”
魏益背手而立:“遇明打算如何去做?”
季随拱手道:“懇請殿下下旨,允我與錦衣衛一同查案。”
季随雖然有功名在身,但無官職,貿然插手錦衣衛辦案的話……魏益沒有說話。
季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釋道:“在下并不是插手錦衣衛辦案,隻是随同,監察案情進度。衆人皆知在下與世子關系不和,由我去監察進度,再合适不過了。”
“你确定溫知滿沒有殺胡近世?”
季随神色不變:“絕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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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溫知滿被扣押,陸嘉壓的溫知滿和程連雲的賭大賠特賠。
他及時止損,起初還有些心疼,可沒多久就被熱鬧的朝廷給震驚了,大概第一次見識了朝中這幫文臣能說會道、糾纏不休的本事。
溫知滿殺人?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少年單薄的模樣,搖了下頭。
剛開始他還對這種現象感到新奇,可随着事态發展,見這些官員宛如魔怔了一般,心中有些發怵。
自從溫知滿出事後,程連雲就注門籍閉門不出。陸嘉周圍就這麼一個人和溫知滿有關系,他好不容易等到休沐,特意給程連雲遞了拜帖,登門拜訪。
等陸嘉真去拜見程連雲的時候,隻見對方滿臉消瘦,神色低迷。
他吓了一跳:“你病了?”
程連雲搖了下頭,程府不算大,人也少,裡面就兩個仆從。
程連雲手握着書卷,上面的字怎麼也看不入眼中,這幾日他刻意沒有去聽外面傳的消息,此時陸嘉上門,他怔了一會:“世子的事情,現在都處理好了嗎?”
陸嘉就是來聊此事的,起初見程連雲臉色不好,憋着不敢說,可對方主動提出來,他忍不住吐露:“好什麼?朝廷吵得可兇了,簡直恨不得把溫知滿碎屍萬段了!”
程連雲手中的書從掌心中滑落,他垂眸,雪白的書頁被地上的泥灰染髒,無端的風把書頁吹得嘩啦啦響,翻了一頁又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