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揮使硬邦邦頂了一頓的白禾仿佛回到了作為傀儡,被滿朝文武以看物件的目光看待的過去。
大約在對方心裡,“侍君”确實不如娘娘貴重。
一股怨氣自白禾心底油然而生,他對于無法掌握自己人生的憤懑直沖着眼前“硬邦邦”的侍衛司都指揮使而去。他抓起一隻青瓷茶杯,揚手就要砸,然而被陸燼軒按住了手。
一直觑着皇上臉色的元紅連忙滅火:“侍君息怒!皇上息怒!”
真正的皇帝喜怒無常,元紅深怕陸燼軒因新寵受到冒犯而發怒。
白禾轉頭望着陸燼軒,眼底流着出委屈之色,然後迅速回神,如被兜頭澆下冷水,各種鮮活的情緒瞬間冷卻。他垂下眼,不自覺輕咬下唇,無地自容般撇開臉。
分明是假裝“寵妃”,他卻“恃寵而驕”,失了分寸。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在陸燼軒面前會輕易如此。
“刺客已經死了,你們當然找不到可疑的人。”聽到這裡,陸燼軒已經掌握了一些信息,尤其是關于白禾的心理狀态。于是他不顧口音問題,開口說,“沒有可疑的人,那……除人以外的呢?”
元紅霎時心裡一緊。
王公公不如大公公那般敏銳,他像個糊塗官一樣慢吞吞搖頭:“沒有,内廷什麼也沒搜到。”
陸燼軒銳利的目光盯在王公公臉上,像釘子一樣紮進去,令下意識擡眼窺探皇帝神色的王公公猛地驚出一身冷汗。
大公公從旁瞥見陸燼軒這樣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元大總管似乎終于能确定,他們的皇上變了。
白禾悄悄縮回被陸燼軒壓在掌下的手,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向王公公。
“皇上、皇上,内廷隻是配合侍衛司搜查他們不便進的地方,奴婢們隻聽侍衛司說奉命搜宮,查可疑之人,可奴婢們連發生了什麼、什麼叫可疑之人都不清楚啊!”王公公一緊張便露出一絲真面目。
能做到内廷副總管之位的太監怎會糊塗?但他與元紅這般參與朝政十餘年、牢牢掌控着司禮監,政治手腕極高的大公公共事,精明不如糊塗。他糊塗一些,出了岔子元紅自會保他。他若過于精明強幹,隻怕這個位置明天就輪不到他坐了。元紅必定會換上自己的某個幹兒子。
然而王公公一着急,便下意識甩鍋。指揮使一聽就狠狠皺眉。
“侍衛司所奉太後懿旨,搜宮查找皇上蹤迹。我侍衛司奉令才可入内宮,内宮事務我們可管不了,我們所奉之命也隻是尋找皇上蹤迹。内廷什麼都沒查出來,公公這是要将責任往我們侍衛司頭上推?”指揮使十分不客氣的諷刺道。
互相推诿甩鍋的一幕再次在白禾面前上演,過去他隻能端坐在龍椅上一聲不吭。無論場下的人鬥得如何激烈熱鬧,沒有實權的傀儡隻能始終幹望着。而今……
白禾用力捏了捏手指,重新抓起杯子,這一回他終于将精緻的青瓷杯盞摔在副總管和指揮使跟前。
瓷器碎裂的脆響如同在元紅心頭擂鼓。他忍不住去看陸燼軒的臉色,看見的卻是皇上勾起唇微笑。
元紅“啪”一下跪下來。大公公一跪,殿裡其他人見了也就條件反射跪下去。
指揮使屈起一條腿半跪,低垂着的臉上竟是不滿之色。
與宮人不同,侍衛司都指揮使官居四品,雖是武官,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官。連後宮裡的娘娘也就僅僅忌憚于四妃背後的家族勢力,而白禾區區一個男寵侍君,且白家不過寒門,公冶統領當然不服白禾。
要不是大公公啪地就跪了,而大公公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許多時候他代表的就是聖意,指揮使必不可能對着一個侍君跪下。
看着一群人在他摔杯發怒下刷刷跪下,一股從未有過的激烈情緒湧現出來。
這就是皇權,真正的至高權力——他僅僅是站在陸燼軒前面,擺出一張冷臉、摔一隻杯子,奴顔媚骨的宮人和眼高于頂的年輕武官便齊刷刷向他跪下。
不,準确的說,他們跪的是陸燼軒。可陸燼軒……白禾回頭看去,卻見陸燼軒在笑。
他在笑什麼?
白禾深深感到這個男人如懸崖深淵一樣深不可測。
“搜宮,搜出什麼就是有什麼,沒搜出東西就是沒事。回答它不難。你們非要惹小白生氣。”陸燼軒眼裡沒有絲毫笑意,所以他是在諷刺兩人,“小白,生氣也别摔東西呀,摔壞了是浪費,還不禮貌。”
他拉住白禾的手,拇指摩挲其手背,然後站了起來,穩步走到指揮使跟前,用一國之元帥的命令口吻道:“站起來!聽從命令,回答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