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父好歹混到了六部主事的位置,能将一家老小接到京城定居,府裡還請得上幾個下人,腦子确實是有——一點的。他回頭訓斥白家衆人:“還不給侍君行禮!”
接着他帶頭躬身作揖,對白禾行禮:“恭迎侍君。”
白家人心裡不情願,行禮也就敷衍,聲音稀稀拉拉。反倒是下人的禮做得更好。
所有人中隻有一人最顯眼,她是原白禾的親生母親趙姨娘,她沒有行禮,隻是一副哀哀切切的模樣緊盯着白禾,一雙美目欲語還休。
“免禮。”白禾沒有停步受禮,配合冷淡的聲音顯得比白家人更敷衍。但他今日出門穿的是皇宮裡的官制錦衣華服,一改往日的素淨,特意穿了身繡制漂亮紋樣的衣服,頭發半束,簪以玉簪,可謂穿金戴銀。
原白禾浸潤詩書十餘年,通身是書生意氣。白禾生于皇宮,做皇帝後養尊處優,不說他性子如何,穿上錦衣華服後卻切實有股“貴氣”。
他曾經是令許多人滿意的傀儡皇帝,既然是好傀儡,那外表當然得好看。
這個好看指的是看起來符合人們對皇帝的想象——貴不可言。用漂亮衣服包裝起來的白禾看起來就是一具昂貴的傀儡娃娃。
白家人一時怔愣,恍恍惚惚居然覺得眼前人十分陌生,不像是他們家的書呆子白禾。
“父親與諸位堵在門前是不想我進門?”白禾一開口便夾槍帶棒。
白父餘光瞟着彰顯皇權的禦駕馬車與禦馬挎刀的侍衛,主動側身讓路,低聲斥道:“都傻杵着做什麼!讓開!”
白家人迫于老爺的威嚴不得不往旁邊讓,趙姨娘不向旁挪,一下子就從人群裡脫穎而出。白父立即皺起眉來,狠狠瞪她用力擺手,示意她退開。
“禾兒……”趙姨娘似乎沒看見白父的示意,忍不住邁出一步,擡着手像是想要觸碰自己的兒子。
“侍君請入府。”白父提高音量壓過趙姨娘,做出延請的動作。
白禾眼神輕瞥過趙姨娘與白父,當先走入白府大門。
兒子走在自己前頭已經夠讓人不爽了,白父本要走在白禾後頭的,結果六名侍衛緊跟而上,愣是把他和白家人全部落在門外。
“爹!你看他那嚣張樣!”白大少氣沖沖說。
趙姨娘欲言又止:“老爺……”
白父的正妻孫夫人厭惡皺眉,橫一眼趙姨娘嘀咕:“裝模作樣!”
白禾一踏入白家門檻,原白禾的記憶便如被喚醒般一幕幕閃回。就好像原白禾在這一刻在這具身體中重新複活了。
他“看着”自己不需人引路就熟門熟路地走進一間房間,房間不大,家具擺設不多,最打眼的是靠牆的一架大書架,上面擺滿書冊。靠窗擺放着書桌,桌上筆墨紙硯俱全。
墨色不好,硯不好看,筆、紙更是白禾從沒見過的劣質。桌上落了層灰,桌角撂着沓寫滿字的紙。
“他”不受控地走向書桌,拿起那沓紙,這是“他”以過去科考題目做的文章,最上面是“他”默下的在今年科考中所做的。
“東華門外唱名的,方是好男兒。”
侍衛們皆在門外護衛,禦車太監還在外頭想辦法停車栓馬。屋内隻有原來的白禾與白禾,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奇迹地跨越時空,在此相逢。
然而這世上大約是沒有神的,奇迹也許隻是白禾的幻覺。在這一聲漫歎後,另一個白禾就徹徹底底消失了。
白禾拿起原白禾的文章浏覽,他沒有考科舉的需求,不懂這八股文寫得好不好,他隻是“看過”,然後冷靜到冷漠地從房間裡搜出所有原白禾寫過字的紙,再去門口問侍衛:“勞煩大人去喚公公進來。”
一聲“大人”喊得侍衛受寵若驚、慌得不行,連忙擺手:“侍君折煞了,咱們可當不起‘大人’!公公要守着禦駕馬車大抵走不開,侍君有什麼吩咐可直接與我們說。”
白禾微微颔首:“勞煩了,我要燒書。”
侍衛們:啊?
燒書?他們是不是聽錯啦,侍君想燒掉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