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立馬眼眶發紅,眼淚要掉不掉的:“看來禾兒是怨我了,怨我沒阻止老爺送你進宮。可我一個婦道人家,我有什麼辦法!”她哭着捂住臉。
白禾睨視她:“為何要阻止?”
趙姨娘詫異放下手:“禾兒你……”
“我入宮若得聖眷即可提攜父兄,為白家帶來榮華富貴。我在皇上那裡得到的恩寵越多,您在大夫人面前便越擡得起頭,直至整個白家全仰仗于我的權勢,說不定您還能把大夫人擠下去自己上位。用我一人的前途換您自己、換整個白家的未來,如何不好?”
趙姨娘捂住胸口搖頭哀聲說:“你怎麼能這樣想?即便整個白家……包括你父親有拿你換富貴的想法,我是你親娘啊,我怎麼可能不顧你?!可是皇上相中了你,你父親區區一個六品官如何能反抗?我雖是婦人也知道這叫抗旨不遵,是要掉腦袋的大罪!”
白禾卻站起了身,撣袖離開。
“禾兒?”趙姨娘大為不解,急忙跟着跑出門。“你去哪?”
白禾停步回身:“兒子幸得皇上恩寵才得今朝回家探親。一入宮門,死了也是宮裡的人,一生能得幾回出宮機會?如此寶貴的機會我不會浪費在聽人說廢話上。”
趙姨娘怔了怔。
什麼叫“死了也是宮裡的人”?
她家境平凡,在白父做京官前都不曾想過自己這輩子有機會來京城。她做了白父的妾室,一生就困在了後宅裡。她哪裡會懂皇宮是怎樣一個表面精緻内裡腐爛的地方。她不知道斷絕仕途被送上龍床是一件足以折斷她親兒子魂骨的事。
在白禾接收到的記憶中,原白禾入宮,白家上下無一人反對。他們連嘗試都沒有就自覺認同了聖意不可違,然後一邊說堂堂男兒給男人睡很丢人,一邊歡歡喜喜接了随聖旨一道送來的賞賜。
就如趙姨娘房裡的熏香正是那時賞賜下來的東西之一。白煜大概是高興她生了個頗有姿色的兒子能夠賣兒求榮,于是分了一點給她。
白禾回到中庭喊了兩位侍衛随他去正廳見白家人。
他不喜歡白家人,對白家大半的耐心都給了趙姨娘,但對方令他失望了。趙姨娘的眼淚是對付男人的武器,巧了不是?白禾也是用這套對陸燼軒的。
趙姨娘不問自己兒子在宮裡過得好不好,皇帝待他好不好,開口就是甩鍋。
什麼婦道人家、聖旨不可違,皆是借口!是為她占據道德上風的說辭!
這類話白禾在宮中聽了無數種,連他自己也會推說上輩子是太後一手遮天,又占母後身份,他無力對抗呢!
廳堂中白家人仍聚在這裡,下人泡了熱茶端上來,老夫人不太坐得住想走,其他人也覺得大好的日頭他們卻要因為白禾回家而必須待在家裡接待很是煩悶。白禾忽然進來,衆人覺得奇怪。伸長脖子往後一看,趙姨娘紅着眼跟在後面。
白煜起身微禮:“見過侍君。”
其餘人有白父示範才想起起來行禮,心裡則更煩了:一個男人,難道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白禾微擡手:“免禮。”
白家其他人包括老夫人立馬就坐下了,趙姨娘也在廳堂中有一個座位,就在正室夫人孫夫人對面。白家人都自顧自坐了,這下子座位就出了問題。
“沒規矩!”白煜皺眉環視家人,再一回頭看見自己母親穩如泰山坐在高位,隻得自己上前對白禾說,“侍君請坐。”
“不了。我隻是來與父親說一聲,皇上說我入宮後首次回家,應當帶禮物回門。皇上提前備了禮,就擱在馬車上,您趕緊派人去取吧,我要回宮了。”白禾說完就轉身,一點面子不給白家,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
禮物是真的有,是臨出宮前陸燼軒告訴他的。他并不想給白家人帶什麼禮物,更何況是正常婚嫁才談得上的“回門禮”。可陸燼軒不懂内情,給他家人準備禮物本是一片心意,他不願拂陸燼軒面子。
白家人一聽皇上親自備了禮物送給他們無不喜出望外,不等白煜吩咐下人他們就自己跑了出去,高高興興去搬禮物。
白禾就在庭院中盯着最後一本書、一張紙燒成灰,冷眼旁觀白家人興高采烈地捧着一隻隻包裝精美的盒子從大門外進來。
侍衛滅了火,白家下人自覺上來處理灰燼,白禾帶着侍衛頭也不回地離開白家。臨出門前,他聽見趙姨娘用哀切的哭腔遙遙喚了一聲:“禾兒!”
回到馬車上,駕車的小太監問:“侍君是直接回宮還是……?”
白禾從這樣的帶有選擇的句式裡聽出端倪,試着道:“我想去尋皇上。”
小太監果真知道陸燼軒出宮的目的地:“是。”
禦駕馬車向大名鼎鼎的诏獄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