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回到寝殿時,殿内的氣氛有些古怪。
羅閣老沒能掩蓋住情緒,正皺眉觑着陸燼軒。
陸燼軒沒在榻前,而是坐在一旁的桌案後喝水——陸燼軒不喜歡喝茶,寝宮裡便常備白水。
“皇上。”白禾略一猶豫,終究是走向了陸燼軒身邊。
陸燼軒大約是不需要他的,可他除了來到陸燼軒身邊又該去哪裡;能去哪裡呢?
他做過十四年皇帝,卻連議政的權利都沒有。至少在這個男人身側他可以發表意見,他的聲音會被對方聽見,被大臣聽見。
陸燼軒點了點旁邊的椅子示意白禾坐。
白禾回頭瞄了眼羅閣老,沒有坐。“皇上與閣老是在議政?”
陸燼軒放下杯子:“嗯。”
羅閣老瞄眼白禾,故意緩聲說:“皇上,災情如火啊……”
陸燼軒面前的桌案上擺着一份奏報。白禾目光掃去,發現這是一份聶州急遞。
白禾死而複生于這個世界的第二天,也是羅閣老進宮呈報了另一份聶州急遞。
陸燼軒屈指在奏報上敲了敲,示意白禾看。
白禾用餘光注意着羅閣老,果真拿起奏報拆開閱覽。
“聶州連下一月大雨,緻白瀾江泛濫,三個縣被淹,共十一個縣上報災情,逾八十萬人受災。”
這份六百裡加急的急遞寫得十分簡練,白禾念出其上内容,短短幾十字,卻是觸目驚心。
白禾從未親眼見過什麼是“災”,上輩子的朝堂他旁觀過大臣處理,通常是放款赈災、安撫災民、以工貸赈幾步走。隻不過災情年年有,赈災終究不足以安撫百姓,于是災民變暴民,成為義軍,最終将他的國家推向末路。
然而白禾環顧一望,他沒從陸燼軒或内閣首輔臉上看出絲毫焦急、憂心之色。
上回羅閣老來送聶州急遞時白禾已向陸燼軒解釋過赈災及安撫災民的緊要性。是以他不明白陸燼軒此時此刻為何能四平八穩坐在這裡喝茶。
陸燼軒一點不擔心聶州災情嗎?
“皇上……”白禾走近禦座,悄悄伸手去拉陸燼軒衣服。“上回閣老說國庫空虛,盡數撥款聶州赈災必然不行,然救災救急,可否盡量多撥?不足部分或許可在民間募集。京城富庶,京中富戶多如春筍。”
羅閣老再次擡眼瞥了下白禾。心道這位差一點能被點為探花的白侍君若未入後宮,倒是能放進六部曆練兩年,再外放地方做個知府——這是個做事實的人。
陸燼軒卻嗤笑一聲,又點點旁邊的椅子:“來,坐下說。”
白禾被他的态度弄得茫然,隻得坐下。
一張長條桌案,後方并排坐着皇帝與寵妃兩人,要是沈太傅沒走,瞧見這場面怕是又要罵昏君。羅閣老卻不然,他與清流不同,他能夠從皇帝手裡獲取權力的原因是他揣測上意,始終順從皇帝的心意。
已經死掉的那個真皇帝貪圖享樂,喜好美色,不愛理政。羅閣老及其黨羽就勤奮做事,将前朝的事處理得妥妥當當,無需皇帝操一分心,令皇帝能無後顧之憂地去享樂。
皇帝為了一直過這種無憂無慮的生活,就會一直将權力交給羅黨,并且越來越倚重依賴他們。
所以羅閣老不會阻礙陸燼軒去寵愛妃嫔,不會阻止他為了區區一個侍君做不算太出格的事。除非此事将侵、犯到羅黨的利益:譬如立後,分薄羅黨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