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禾得獨自從宴席離開走到園子大門外。當然如果内廷安排仔細,或者元紅親自過問安排,這段路上至少會有宮人随同。
白禾沿着石闆路穿過假山花園,剛轉過一個彎便險些與一小宮女迎面撞上。白禾躲得不算快,好在對面的宮女反應快,及時刹住腳,隻是她腳能停下,手裡捧的木盤上的熱湯停不住,嘩啦啦幾乎全潑在白禾身上。
“嘶——”白禾被燙得猛抽一口氣,連忙用袖子拂掃身前被潑到湯的地方。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小宮女臉色煞白,捧着盤子跪下,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眼淚珠大顆大顆往下落,“求公子饒了奴婢,求您不要告掌事姑姑,奴婢不是故意的!”
白禾蹙眉甩掉袖上浸染的湯汁,垂眼看向哭喊求饒的小宮女。
宮女裝扮與今日在席上伺候的宮人相同,年齡不大,不超過二十歲的樣子。其手上捧的木盤是席上端菜的托盤,盤上的碗花樣與席上碗盤同制。
“你是今日上膳的宮女?”白禾問。
“是,是!求公子饒了我!要是掌事姑姑知道奴婢沖撞了客人一定會打死我的!”
“宮有宮規,掌事姑姑不會打死你。”
“會的!”小宮女拔高音量道,“會打闆子,最低十個闆子,打完皮開肉綻,奴婢沒錢找藥房公公買藥治傷,肯定會死!”
“我不向她說。”白禾說。
“多謝公子大恩!”小宮女舉着盤子俯身叩頭,卻全程維持着盤不落地。
白禾抿唇,兩世在宮中生活的他看得出這确實是宮裡教出來的宮人,盤不落地甚至不落桌是宮中上膳的規矩。
小宮女感激得擡頭看了看他,說道:“奴婢帶公子去換身衣裳吧!”
本要揭過此事的白禾忽地一愣,審視的目光落在小宮女臉上,确認道:“你說,你要帶我去換身衣裳,去何處換?”
“宮宴通常備有幹淨衣裳,供弄髒了衣裳的客人替換。客人這般模樣總不好直接離開,教姑姑們看見了奴婢們一樣要受罰的!”
白禾沉默幾息,颔首:“領路。”
小宮女破涕為笑,忙起身在前帶路,手上仍然捧着托盤和打翻了的湯碗。
白禾在後面跟着她離開花園,轉上廊道,繞過幾個拐角來到一處廂房前。
他掩在沾滿髒污的袖口内的手緊張地攥起,緊握着藏在袖中的匕首。
“公子,到了!”小宮女轉回身,為難說,“奴婢還要去處理這打翻的菜,公子進去直接取用衣裳便可。恕奴婢不能再待了,奴婢告退。”
小宮女快速曲膝行禮,不等白禾說話就慌慌張張快步離開。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白禾在門前猶豫片刻,終究是伸出手拉開了門。
屋内沒有動靜,門扉伴着嘎吱聲打開,白禾緊緊握着匕首跨過門檻。
皇宮中沒有匕首。
除了侍衛可佩刀,便隻有皇帝能夠擁有、攜帶兵器。
匕首是他從皇帝寝宮的格物架上拿的,其刀柄刀鞘鑲金錯銀,嵌玉石寶珠,約莫是哪裡上供的供品,裝飾意味大于實用。但正因為它是當做擺設陳設在寝宮中,有宮人專門保養,白禾悄悄試過,它刃口鋒利,可以防身。
屋内好像沒有人,白禾一步一步走進去。
待他離門好幾步時,門突然被重重從外關上。
白禾立刻呆立原地,後背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想到一個細節。
這間房的門是向外開的!
皇宮建築的門多向内開,這扇門為何相反?!
為的就是困住他這隻獵物!
一陣陣涼意從後背爬進心口。
白禾後悔嗎?
後悔明知小宮女可疑,卻依然跟她走了?
不!
落入陷阱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敵人是誰!
白禾無聲笑起來,匕首從袖口探出,他邁着堅決的步子走進内間,果然在床上看見另一個人。
他走近一些,床上的人仰面躺着,衣衫有點淩亂,領口已經松開,隐約可見裡頭肚兜的襯邊。
這人他認識。
是賀小姐。康王妃的妹妹。
白禾持着匕首走近她,同時觀察她的呼吸和眼睛,直到将匕首抵在她頸邊也不見賀小姐有所動靜。
她可能被藥倒了。
白禾臉頰上漾起小酒窩,他雙手握住匕首柄,狠狠紮下!
鋒利的刀尖刺進賀小姐散落的發間,紮斷了幾根頭發,紮進床褥裡。
賀小姐依舊毫無反應。
白禾笑意更深,抽回匕首,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割了一刀。血液瞬間外湧,在髒污得不像話的淡綠色衣服上染上血色。
然後他将匕首藏回袖中,廣袖衣衫的寬大袖子恰好遮掩綁在手臂上的刀兵。
做完這些他低頭又看了眼不省人事的賀小姐。
“低劣的手段。”
白禾一把拽住賀小姐衣袖,粗暴地把人往地上扯拽。
接着屋内響起一陣陣桌椅碰撞、倒地的巨大動靜,跟随白禾而來的康王随從滿腹狐疑。
“來人!有刺客!”白禾的聲音從屋内響起。緊随着的是一聲聲尖銳的短哨。
康王随從驚怔,還在猶豫間就見有宮人被動靜吸引,向這邊尋來。
倉促間他顧不得許多,提腳就上去踹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