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玩的真大啊。”陸燼軒感慨,“無限内鬥帶來的内耗會阻礙發展。這套制衡玩法會刺激其中一派拼命打壓另一派,但是因為上面有更高級别的權力不斷維持平衡,他們就必須不停制造事端除掉對方,甚至為了赢被外部勢力侵入。”
乍聽起來,很像聯邦的兩黨競争,但聯邦是政黨輪流執政,每一屆大選中總能決出一個赢家,因此總體來說,每一屆的政府是團結的,目标、意識形态是一緻的。
或者對比帝國體制,帝國也有皇帝,政黨通過大選競争議院席位,最終一樣要決出一個赢家上台執政。
如白禾說的這種,上位者刻意維持下一層的人分出派系,然後派别間進行無限内鬥,無限消耗雙方實力,以鞏固維系自身權力地位真的是非常可怕的手段。
如果把它再下放到階級之間,那就是陸元帥非常熟悉的了——以價值觀為導向,人為制造不同的“團體”,以分裂民衆。
簡單的劃分方法如民族、性别、信仰。
但這樣的區分本身具有合理性,而且每個團體的人數龐大,畢竟性别不分的話上公共廁所都不知道走哪個門。所以政客發明了更細的區分方法。
比如分出幾十種性别來。再用各種手段使相對弱勢的群體相信他們之所以這麼可憐就是因為其他群體的歧視。這樣一來,民衆之間因各自不同的标簽、群體而自動劃分陣營,相互厭惡仇恨,争得頭破血流,不就沒人罵政府爛,政客、資本都是吸血蟲了嗎!
陸元帥對這套可太熟了!作為帝國元帥,在對帝國的敵國——聯邦的戰略政策上,他的觀點是制造一個分裂的聯邦。他一直在部署軍方間諜在聯邦推動相關法案,支持聯邦反對黨上台。
“建制派看到你們的書肯定氣死了。”陸燼軒開了個白禾聽不懂的玩笑。“小白,你要是真心把百姓放在心裡,就别玩這個。黨派鬥争的高層出于自身利益會向下裹挾,等演變到過分激烈的時候,底層的百姓也會被誘導分裂。對統治者來說,分裂的民衆有利于統治。”
那不是好事嗎?
權臣内鬥,皇權穩固,皇帝萬世一系,江山永固。
白禾對制衡之術等帝王權術是深以為然的。至少從書上看,先人,尤其是法家尤為推崇。
“你覺得一個有裂痕的碗能用多久?”陸燼軒問他。
白禾被問住了。
他在皇宮裡,從來沒見過帶裂痕的瓷器。
“一個從自下到上分裂的國家,外部給點壓力就真的分裂了。裂成兩瓣、多瓣的國家就是大國餐桌上的菜。不在乎百姓盡管去搞,這套确實好用,保證底層人永遠推翻不了上層階級。反正最終代價都由百姓付了。”
白禾被陸燼軒的話吓得後背發涼,已然沒心思洗什麼衣服了。
白禾并非相信了陸燼軒所描繪的國家将分裂。他是封建帝王,自幼讀聖賢書,所知所思所想皆局限于封建時代,所謂外部的壓力是什麼?
他隻知道縱觀史書,強大的國家從不因外來民族入侵而亡,而是亡于内。亡于内部朝廷腐敗,民不聊生,帝王昏庸,官員通敵賣國。
白禾隻是被陸燼軒的訓示吓到了。
他做了十四年皇帝,從無一日真正掌權。而陸燼軒高談闊論,對于政事應對自如。白禾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卻相信陸燼軒的能力。
陸燼軒說這樣做不好,那必然是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東郊那千餘眼神麻木、死氣沉沉的災民沉甸甸壓在他心上。
一直以來,白禾都認為他上輩子的“失敗”源于太後與權臣的“惡”。是太後奸惡,貳臣不忠,于是立傀儡皇帝而至皇權旁落,落于旁人之手。他們都是大奸大惡,弄得百姓生活艱難,加上連年天災,這才有了反叛軍,使國家走向衰亡。
所以他掌權了一定得做個明君。
若非太後權臣奪走了他這個皇帝的權力,他一定能把國家治理得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既為明君,就應體恤百姓。
聖人亦有明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若是哥哥,當如何做?”白禾問道。
陸燼軒拿回衣服,麻利搓洗起來,“不知道。”
白禾:“?”
陸燼軒:“我不是政客,不會治國。雖然政客也不會。一定要我說的話……”
他想了想說:“什麼都不做吧。至少我的次務官做夢都希望我什麼都别做。少折騰點,可能對百姓最好。”
白禾手肘撐在膝蓋上攤開雙手,讓太陽曬幹手上的水,“哥哥要在聶州做的事……可順利?”
陸燼軒知道白禾話裡問的不是赈災,挑眉意味不明道:“可能有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