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枝滿周歲,秦念慈給她準備了抓阄禮,雖簡單卻也用心,那些大戶人家的孩子抓阄禮上準備的琴棋書畫,到她這裡也樣樣不少。
但陸枝對這些都不感興趣。
秦念慈将她放在鋪了紅毯的地上,讓她選擇,她憑借着極大的毅力控制自己的身體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大叔面前,一把抓住了大叔的劍鞘。
小臉上滿是倔強。
大叔詫異過後大笑道:“看來枝兒今後是個俠女。”
陸枝用力地點了點頭,哼唧兩聲,表示贊同。
這個世界的人身安全看起來沒什麼保障,她得有保命的能力。
從此以後,陸枝多了個師父。
師父叫霍無尊,是娘親的心上人,隻是因為門第兩人沒能走到一起。
聽秋露說,娘親嫁給她那素未謀面的親爹陸文德後,沒多久就懷上了她。
陸文德在娘親懷孕期間又娶了一房姨娘,這二姨娘善妒,聽聞娘親有個青梅竹馬,便在她出生當日污蔑她不是陸文德親生。
搞的滴血認親,血未相融。
陸文德當即盛怒,不顧情分一紙休書休了娘親,她們娘倆就這麼被掃地出門。
娘親的爹娘嫌丢人不肯接納她們,丢了一荷包銀兩打發她們到怙州的祖宅苟且生活。
師父一直沒放下娘親,得知娘親遭遇了變故後,一路護送陪同。
陸枝聽完憤憤,這滴血認親哪能信啊!可憐她娘親才剛臨盆,身體未恢複便得長途奔波,還得遭陸文德姨奶之流的毒害,想想便叫她心疼不已。
至于她為什麼這麼确定是陸文德的姨奶幹的,真是動動腳趾頭都能想到了。
她一使勁把嘴裡的糖咬了個碎,這些人最好别落在她手裡,要是落在她手裡了,她可不會心慈手軟給她們好果子吃。
她不犯人不代表人可以來犯她,前世雖然身體不好,但她也不是什麼任人拿捏的受氣包。
秋露看陸枝把糖嚼得咯吱作響,哄道:“小姐莫要生氣,當心咬着了舌頭。”
陸枝雙手抱胸,端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奶聲奶氣地說道:“我才不會為一個狗東西爹生氣呢。”
秋露被陸枝的話一驚:“小姐,姑娘家家,不可學那粗魯的罵人話啊。”
陸枝置若罔聞,轉頭看向更像夫妻的師父和娘親露出笑容,心道:去他的陸文德,咱們一家三口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但——
日子不太好過。
他們在窮苦的怙州除了一間修繕過的老破房子以外,什麼都沒有,沒有田也沒有地,靠着霍無尊做工那點微薄的收入,陸枝開始為後面的生活焦心。
前世過得不好,這一世她絕對不要過那麼慘啦!
可每當她肚子餓了,一揭開鍋,鍋裡永遠是一二兩米飯配着碗野菜,酸味不僅在胃裡翻滾,還冒到了舌尖上。
陸枝心道:不能再怎麼下去了。
祖宅背靠着山,山林蓊郁,常有鳥叫和……
山雞叫!
陸枝靈機一動,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霍無尊的右手受了重傷,再難舞劍,隻能教陸枝一些武學的基本功,陸枝憑着基本功打下來的基礎,快步跑入山林。
一隻山雞正好迎面走來和陸枝撞上,山雞呆在原地如臨大敵,爪子緩緩地在地上劃拉。
它作勢沖向陸枝,卻是虛晃一招,兩三步後立刻掉了個頭,晃着個雞尾撲棱撲棱逃了。
“晚飯,休走!”陸枝大喝一聲,用霍無尊教的步法踏坡遊走,将那山雞趕入絕境。
山雞挺直脖子,瞪大眼睛,試圖吓跑陸枝。
陸枝緩緩逼近瞅準時機,一個掃堂腿掃向山雞的右邊,山雞往左邊逃,正落入陸枝的魔爪。
山雞命落他人手卻不肯屈服,仰天長嘯,拼命地撲騰着翅膀。
雞毛糊了陸枝一嘴。
陸枝吐出一嘴雞毛,給了山雞一個大逼兜。
山雞慘叫反抗,被陸枝一把捏住了嘴,餘音還未繞林,一口氣憋了回去,山雞頭暈眼花,眼一翻白,撅了過去。
陸枝彈了彈山雞無力垂落的腦袋,嗤道:“切,這山裡的雞膽子真小。”
秦念慈和霍無尊看陸枝不見了,急忙出去尋人,秋露守在家裡,便看見陸枝一臉得意從山裡走出來,她背後扛着一隻不動的雞,腦袋上還插着一兩根雞毛。
秋露驚叫道:“我的小姐哎,您這是幹什麼去了!”
“抓晚飯去了呀。”陸枝兩隻手提溜起山雞的翅膀,“秋露,今晚把這雞殺了,咱們開葷!”
葷肉入肚,陸枝是也不想再吃野菜了。
自此秦家的後山上,常能傳出野味歎“吾命休矣”的哀嚎,陸枝“活閻王”之名傳遍山間。
秦念慈起先還會說教陸枝幾句要有個姑娘家的樣子,但看她從沒放在心裡,越來越撒歡,反而自己看開了,平靜地想道:無妨,自己生的,什麼樣都好。
陸枝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中漸漸發現了一件事:怙州的土地很是優沃。
林深草肥。
這樣的地荒着實在可惜,搞種植多好。
她開始用心留意起怙州的情況,地一般廣人一般稀,由于州官隻求穩不給力,此地常年都是溫水煮青蛙的狀态,沒什麼經濟能力大批量購買種子。
那要是有一筆足夠的啟動資金的話……
有了打算的陸枝說幹就幹,帶着霍無尊給自己撐門面,軟硬兼施地說動了州長,帶領整個怙州走上發家緻富道路。
為攢買種子的資金,她帶着人們做巨型滾燈,組織文藝隊,編排出一場風姿飒爽的滾燈舞。
這滾燈舞起先隻在各個街頭表演,待積攢了一點名聲後,這支文藝隊漸漸被官員貴家知曉。
這些官員貴家府中若有設宴,便會請這隻文藝隊上門表演。
這正中陸枝下懷。
陸枝趁機推出各種口味竹筒冰沙奶茶,制作簡單且解暑,初次面世大受歡迎,為怙州引來了客流。
她慶幸這個時代還沒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冒出來,前世纏綿病榻學習下來的許多知識主意在這都夠用。
為避免怙州人們急功近利大肆伐竹,陸枝嚴令,要給山林休養生息期。
她向大家說明了何為可持續發展,衆人聽了大感贊同,積極配合。
攢足一定的資金後,陸枝聯合州長從外州購買了大量的小麥種子。
經她觀察發現,怙州少雨,旱時長,正适宜小麥生長,比耐旱不足的水稻要更合适。
待第一批小麥成熟,除去囤糧和外售,她留了一部分下來教人們做特色面食。
怙州又多了許多特色小吃。
第一批賣糧所得,她用來繼續購買種子,帶領人們開墾荒地擴大種植地。
攢錢買糧,靠賣糧所得買更多的種子,種更多的地,如此循環往複曆時整十年,怙州改頭換面。
家家戶戶蓋新房,衣食無憂,州長更是官階連升三級。
陸枝成了怙州人們心頭上的一塊寶。
每逢她生辰,怙州人民便要為她準備驚喜,如今知她即将及笄,更是在策劃更大的驚喜。
秦家上上下下也已煥然一新,陸枝頓頓有肉吃,安心做起了小财主,再不做那活閻王。
七月将近,陽光明媚,同她新生。
陸枝惬意地坐在自家大樹的樹枝上,垂着一條腿百無聊賴地晃着。
每逢這個時期她都不敢出門在城裡晃悠,生怕自己撞見什麼現在還不該讓她看見的,白瞎了一群人的心意。
她雙手搭在腦後,透過樹葉的罅隙看着蔚藍晴空嘀咕道:“年年都搗鼓,他們也不嫌膩。”
想着想着,她笑出了聲。
當然,她也不嫌膩。
“枝兒,枝兒。”秦念慈在底下呼喚。
陸枝應道:“來啦,娘親。”
她從樹下一躍而下,輕巧落地。
明豔的眉眼彎彎,盈起笑意:“娘親喚我何事呀?”
秦念慈看陸枝又從樹上下來,一點脾氣也沒有,給她拍去衣裳上的塵土:“姑娘家家的哎。”
陸枝抱着秦念慈的手臂撒嬌:“哎呀,娘親,你看,枝兒可姑娘家家了。”
秦念慈無奈:“你啊。”
她知自家女兒随性,拎得清輕重,便也沒再多說什麼,直接切入正題:“前些日子你靜姨來信,說你玄兒哥哥已經封王,她不便出宮,便讓玄兒來怙州替她看我,說是早早便動了身,現下估摸着時間也該到了,如今遲遲不見人影,總叫人擔心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你同無尊一道去接接他,可好啊?”
陸枝正愁不能出門,當即欣然應道:“好啊,我自己去便可,用不着再勞煩師父啦。”
她沖着秦念慈眨了眨眼:“娘親和師父還是好好準備喜事吧,我這等着改口叫爹都等了多少年了。”
秦念慈臉一紅:“你這孩子,盡說胡話。”
陸枝笑着跑開:“才不是胡話咧。”
她挑了匹好馬從後門離開。
馬兒哒哒往前走,她随手扯了根路邊的野草叼在嘴裡,從背包裡掏出謝玄的畫像看了起來。
片刻之後,她又默默地合上了。
這畫是畫師照着秦念慈的描述畫出來,秦念慈的原話是“身長八尺,高大英俊”。
高大是挺高大的,光身高占了大半的畫面。
英俊也不遑多讓,眼睛狹長得像把尖刀都能紮死人了,這真能是人的眼睛?
整幅畫看下來,畫上的人就像是一個頭大身大脖子短,眼睛開了一米長細縫的畸形變異人。
屬實是多看一眼都會做噩夢的程度。
要是她在場,她一定要質問一下這位奇人畫師是不是對英俊二字有什麼誤解。
陸枝把畫收進包裡,把口死死束了緊,這畫可不能讓謝玄本人看到,要是誤會是她畫的怎麼辦?
她才不背這個鍋。
畫是派不上用場了,那要怎麼找呢?
唔……憑感覺吧。
皇家子一般都養得金貴,穿得也華麗,應是不難認。
此刻晴空萬裡,陸枝心情甚好,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行進山林。
暑熱一掃而光,林間一片此起彼伏的蟬鳴鳥叫,好不熱鬧。
越往裡走,反而變得越安靜,一點兒的聲響都被成倍放大。
陸枝呸掉嚼出苦味的野草。
奈何她閑不住,馬蹄哒哒,在路過某棵樹時,又随手折了根段枝,捏在指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
行至林間腹地,愈發安靜,單一的馬蹄聲中逐漸摻雜進了别的聲音。
陸枝勒馬,斂聲靜聽。
好似一陣腳步聲,忽遠忽近、忽深忽淺、雜亂無序,就好像是在追着什麼。
這聲音聽着是向她這邊來的,她心裡一驚。
壞了,這是沖她來的?
不是吧,陸文德的姨奶還沒放棄?
聲音越來越近,陸枝也不管接不接人的了,調轉馬頭,拍了馬屁股就是跑。
身後追來的人見到陸枝有馬,用盡最後的力氣施展輕功坐上了馬背,攬過陸枝拉住缰繩,先斬後奏地道歉道:“姑娘,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