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嫡女之名傳開的,還有陸枝帶領怙州翻身之功,此事有陳通海暗中助力。
陸枝一時間成為京城的熱門人物。
而她本人,正在院子裡忙着清理雜草欲将海棠養活回來,對外面的讨論一概不知。
也不想知。
按金承所說,陸文德一共娶了六房姨娘,如今羅香君入獄,府中大小事務便該交給這三姨娘管了。
這三姨娘陳清雅看着似乎很會做人,按照門第配置,陸枝該有一位貼身伺候的人,她沒有全權經手,而是挑了一批丫鬟讓陸枝自己選。
陸枝選了個順眼的,叫孟若娘。
這丫鬟是個伶俐的,一入陸枝的院子就主動找活幹,陸枝喊道:“若娘,你先過來。”
孟若娘在身上擦了擦手,小跑過來回話:“小姐。”
陸枝:“若娘,既入了我的院子,我總要了解了解你這個人,我有些問題想問你,你能答的便答,若不好答的便告訴我不好答,可行?”
孟若娘彎腰道:“小姐請問。”
陸枝:“你是何處人士?家中還有何人?”
孟若娘:“回小姐,奴婢賢州人士,父母雙亡,家中隻剩我與幼弟。”
陸枝心頭一動,這身世……竟和她差不多。
“賢州距離京城千裡,為何來了京城?又為何入了陸府?”
孟若娘:“賢州去年大澇,爹娘皆喪命于洪澇中,隻剩奴婢和幼弟活了下來相依為命。家已沖毀,銀兩無存,幼弟在澇中傷了腿,為求活命,奴婢帶着幼弟來了京城尋條活路,隻是我帶着幼弟難找活計,聽聞相府新招丫鬟,奴婢便想着來試一試。”
看來背景是幹淨的。
陸枝:“幼弟的腿可治好了?”
孟若娘咬牙搖了搖頭,隐隐約約有要哭的架勢。
她在陸府孤立無援,此人可收為己用。
陸枝道:“若是方便,便将幼弟接來,我這院子正好空着許多房間,我會請大夫為他治腿。”
孟若娘不敢置信:“這、這怎敢麻煩小姐?”
陸枝:“你既成了我的丫鬟,你的事我便要幫上一二,去将人接來吧。”
幼弟之腿一直是孟若娘心中的痛,她對陸枝的雪中送炭感激不盡,就要跪下:“奴婢謝小姐大恩。”
陸枝攔住她沒讓她跪:“等腿好了再謝也不遲。”
真是的,怎麼動不動就要跪,感覺她壽命都要被跪短了,在怙州她們可從不要秋露跪。
孟若娘跑回自己租下的陰暗潮濕的小院,推開門欣喜道:“小童,阿姐找到活計了,主家小姐是個大善人,她聽了阿姐的身世,要為你治腿。”
孟童那絕望的眼睛中生出了光,緊緊拽着她:“阿姐,是……真的嗎?”
孟若娘忍不住哭泣:“是真的,是真的,小姐讓我回來接你,走,咱們這就去。”
孟童點頭哭了出來:“嗯、嗯……”
陸枝讓人收拾了一間屋子出來,請好了大夫等候,孟若娘将孟童背進陸府的時候,心中還在忐忑陸枝會不會隻是說了一番好聽的說辭,等見着大夫了她才确信陸枝是真的打算幫她。
孟童的左腿綁着繃帶,血迹和黃色膿液已然将白色的繃帶染得面目全非。
大夫給孟童拆開繃帶,傷口皮膚已經腐爛到慘不忍睹的境地,難聞的氣味瞬間迎面撲來。
孟若娘怕陸枝生厭,小心翼翼道:“小姐,要不您先回屋吧,這裡面味大。”
陸枝搖頭:“不用,我見過比這更可怕的傷口,無妨。”
孟若娘不好再說什麼。
大夫歎道:“嗨呀,這傷口最先沒處理好,都已惡化成這副模樣,這個腿要是再拖些時日啊,怕是就要廢了。”
孟若娘聽了着急:“求大夫救救小弟。”
陸枝:“梁大夫,還請盡全力。”
大夫:“小姐放心,老夫定當盡力。”
他用藥水給孟童清洗傷口,孟童疼得慘叫,聽着撕心裂肺。
孟若娘不忍,怕弟弟咬着舌頭,想要拿手臂給弟弟咬。
陸枝一把攔住,拿了一塊質地上好的絲帕給孟若娘:“放他嘴裡塞着,别讓他咬着了舌頭。”
孟若娘看出這絲帕價值不菲,有些不敢接,但孟童又一聲慘叫傳來,她一狠心接了塞進孟童嘴裡。
“小童乖,小童忍一忍,大夫在給你治腿,好了就不疼了。”
她不停地給孟童擦汗。
大夫拿出細長的刀要剜去孟童腿上的腐肉,陸枝喊道:“等等。”
她拿出一顆藥遞給孟若娘:“先給他吃下,止血的。”
孟若娘接過給孟童喂下,重新塞住他的嘴。
當初霍無尊為了救陸枝娘倆,手臂上被砍了好長一道口子,陸枝清楚地記得大夫是怎麼給他縫合的,孟童的腿剔除腐肉後露出一樣的血肉傷口,這個過程她有些不忍看,别過了頭。
剔肉過程很是漫長,孟童已經疼暈了過去。
大夫剔完腐肉,給孟童的傷口撒上清涼止血的藥包好後說道:“這腿每過一日便得換一次藥,再配上藥内服。”
他提筆洋洋灑灑寫下了一張藥方:“這是藥方,按此藥方抓藥服用一月,腿便沒事了,日後隻待慢慢長出新肉便可。”
陸枝掃了一眼藥方,沒什麼問題。
“有勞大夫。”
孟若娘拿着藥方雙手顫抖,一個勁地感謝:“多謝大夫,多謝大夫,多謝小姐,多謝小姐。”
陸枝拿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給孟若娘:“拿着這些錢去買藥,藥可在院子裡煎,若是用完了便再來找我。”
“謝小姐大恩,謝小姐大恩。”孟若娘實在不知道要怎麼感謝陸枝才好,說着又要跪。
陸枝一臉牙疼,伸出腳抵在她的膝蓋和地闆間:“我不喜歡人跪,日後不要跪了。”
孟若娘:“可仆跪主乃是天經地義。”
陸枝扶起孟若娘:“那仆聽主話也是天經地義,我讓你不要跪你便不要再跪。”
孟若娘猶猶豫豫道:“是,小姐。”
……
靜妃聽聞陸枝回京召她入宮,謝玄親自來接。
謝玄:“在陸府内可還安好?”
陸枝:“一切都好。金承他怎樣了?”
謝玄:“傷已好了,這小孩是個武癡,常常跟着沐武練武。”
陸枝微微一笑:“他是如此。”
謝玄瞥見陸枝空空如也的手腕,說道:“那手鍊你沒再戴着了。”
他的語氣淺淡,似乎又摻雜進了一些别的什麼意味,陸枝沒理明白:“怕弄丢了,便收起來了。”
謝玄的語氣聽着又比剛才濃了些:“若是丢了,我再送你。”
陸枝當他說客套話,應道:“好。”
靜妃住在栖和殿。
穿過一重一重的宮牆,陸枝和謝玄迎面碰見了太子謝瓒。
謝玄作揖:“太子殿下。”
陸枝跟在後面行禮。
謝瓒托起謝玄:“你我兄弟不必如此生分。這位是?”
陸枝:“陸枝見過太子殿下。”
謝瓒:“原來這位就是近來名動京城的陸家嫡女,聽聞陸小姐以一人之力重整怙州,今日一見,果真不凡也。”
陸枝跟着客套:“太子殿下謬贊,怙州之變非我一人之力可為,乃是衆民齊心所緻。”
謝瓒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陸小姐今日入宮這是?”
謝玄:“陸家小姐先母與母妃是故交,今母妃聽聞故人之女回京,特召進宮一叙。”
謝瓒:“原是如此,既是長輩召見,那我便不多耽擱了,二位,請便。”
謝玄和陸枝側身給謝瓒讓開了路,等他走過後才繼續往前走去。
陸枝垂眸思索:這個太子不是善茬,表面溫文爾雅,眼睛裡全是野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太子對她有些感興趣?
謝瓒走出一段路後,回過頭看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眯起眼睛道:“流光,那本策論可找到了?”
流光抱拳:“回殿下,那陳通海捂得緊,怕是還要花費些時日。”
謝瓒轉過身繼續往前:“抓緊時間,我沒什麼耐心,必要時可動些手段。”
這天下之物,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
流光應道:“是,殿下。”
謝玄領着陸枝進了栖和宮,宮内金碧輝煌,擺着不少字畫,并不落俗。
“母妃,枝兒妹妹來了。”
陸枝:“見過靜妃娘娘。”
靜妃連忙走上前拉住她:“你這孩子,喊什麼娘娘,便喊靜姨。”
陸枝笑笑:“好,靜姨。”
靜妃歡喜:“這才對嘛。這麼多年,今日我才是第一次見着你,來,讓靜姨好好瞧瞧你。”
她仔細仔細地打量了陸枝一番,誇贊道:“出落得标緻,眉眼像極了念慈。”
陸枝嘴甜道:“靜姨風華正茂,才叫人羨慕。”
靜妃:“你這孩子,嘴真甜。”
她說着說着忽然變得傷心:“枝兒啊,念慈的事靜姨聽說了,當初念慈遭難,我沒能幫她一把,靜姨有愧。”
陸枝寬解道:“靜姨莫要自責,當初靜姨誕下玄兒哥哥不久,在這宮中舉步維艱,娘親都知道的,她同您交情甚笃,怎會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