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無定宗,梅卿往天工門去了一封信。
礙于天工門的名聲,此事不好鬧大,隻得等着阮清越的解釋。
攬山小築内,澤音倚于書案,狀若漫不經心地拿出在河清鎮買的糖人,眉目帶笑,道:“師兄~ 瞧瞧這是何物?”
雲祈眸色熠熠生光,猶如東方初露之晨曦,破暗夜而明,内含莫可名狀之喜悅。
他接過糖人,嘴角幾乎快要咧到耳後根。
“這是照着将軍畫的?”
“不是,恰好相似罷了,我瞧着有趣,便買了來。”
雲祈盯着糖人欣賞了許久,遲遲未動嘴。
澤音唇邊溢出笑,問道:“怎麼~ 這玩意過于精美,找不到地方下嘴?”
雲祈微微搖頭,道:“我舍不得吃。”
這是一百年來,他收到澤音送的第一個禮物,雖然隻是個街頭順手買的小玩意,卻比昔日她贈予的珍寶更令他欣喜。
從前成日待在一處,她也曾送過他許多奇珍異寶,當時隻道是尋常,并未有過太大驚喜,但自從她離開後,之前相處的點點滴滴都被無限放大,她送來的物件都成了睹物思人的念想。
百年間,他相思成疾,終于等到她回來,近些日子過的恍恍惚惚,總覺沉浸在夢境之中。
這個小小的糖人讓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澤音還是從前那個澤音,看似大大咧咧,卻無比心細。
過了百年,她還記得他喜好甜食。
他自幼性格孤僻,從不與人親近,喜惡也從不道與人聽。
有次他和澤音一同下山除妖,途徑一處茶坊,他多食了幾塊茶點,被她注意到了,此後便常常給他帶些甜食。
自她走後,百年間從未有人對他這般上心。
回憶湧上心頭,雲祈眼眶微微泛酸。
澤音不懂,一個糖人而已,如何能引得雲祈傷感起來。
她忙安慰道:“你若喜歡這糖人,以後我常買給你,你這樣直直盯着它,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搞得好像這糖人是什麼絕迹孤品似的。”
雲祈擡眸看向澤音,眼眶微紅,卻眉目含笑,莫名有種嬌俏感。
澤音頓時被雲祈的神情勾得五迷三道,失了理智,脫口而出道:“若師兄投胎成個女子,定然是紅顔禍水,見者無不傾心。”
雲祈抓住機會,順勢問道:“那師妹可否傾心?”他心底有一道聲音近乎要沖出桎梏,如金生玉振,令他不能自已,無暇多思。
澤音正沉浸于美色,沒做思考,下意識道:“當然了,我尤為鐘愛師兄這張臉。”
見雲祈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澤音回過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玄霜劍仙忽而慌了神,留下一句:“我去找師父。”
她話音未落便落荒而逃,沒看到雲祈驟然黯淡的眼眸。
在無定宗轉了一大圈,她并沒去找師父。
現下心神不甯,她怕師父看出端倪。
夜間,她沒回攬山小築,而是去了桃源居借宿。
她從前的住處在上烏峰,這些日子并未提及要回去住,如今貿然回去,定會驚動師父。
她最怕師父的盤問。
躺在榻上,久久未眠。
月色透窗,灑于榻前,似霜如雪。俄頃,窗外傳來數聲鳥啼,其聲低婉。
澤音打了哈欠。
香爐升起袅袅白煙,非白劍速度極快,破空而來,“好師兄,讓讓我嘛。”
清風與非白二劍在空中纏鬥,兩刃相交,聲音清脆。
雲祈長發如墨,随意束在腦後,随風輕輕搖曳,白衣如雪,質地純淨,仿佛是初雪落成的輕盈,衣擺寬大,随着動作輕輕飄動,宛如春日裡盛開的白梅,清雅而不失風範。
長臂橫在澤音身前,清冽悅耳的聲音傳來:“宗主命我督促你練字,練成前不許下山。”
澤音調轉方向,往山門飛去,“師兄,我修的是逍遙道心法,講究順應自然,你這般逼我,可是要壞我道心?”
雲祈手中結印,在山門處設下屏障,澤音打開屏障所耗時間剛好夠他追上。
“貧嘴貧舌,你的字讓宗主遭到長老們的嘲笑,必須練。”
澤音手臂被他握住,脫不了身,擺手道:“好嘛,我今後不寫就是,本來也不是我自願要寫的,師父非讓我抄書,這會子又嫌丢人。”
雲祈見澤音神情落寞,沉思片刻,安慰道:“不用練太難的字體,我尋到一本簡約清雅的字帖,你認真練半月就好。”
澤音最擅長得寸進尺,“好師兄~ 要不這樣,咱倆下山玩一日,明日再開始練,如何?你整日悶在書房裡,都快忘記山下長啥樣了吧,走吧,我帶你逛逛。”
清風劍正好飛了回來,雲祈将它收回劍鞘,淡淡道:“不去,實在不懂,山下有何吸引你?”
澤音來了勁,絮絮叨叨道:“這就多了,山下的酒比咱酒窖的香,山下有吵嚷的集市、熱鬧的商販,有兇獸精怪等着我去收拾,你知道的,我最愛行俠仗義了。”
她似是突然想到什麼好主意,手指快速結印,“天地玄黃,聽話符章。聆吾所言,莫敢不從。”
一個法印結在雲祈腦門,澤音收起飄在半空的非白劍,打了個響指,“走吧,親愛的師兄,帶你下山玩。”
這催眠咒是她剛學的,沒想到第一次實踐就成了,“我果然天賦異禀。”
雲祈跟着澤音來到山下,入眼是一片霧氣未散的湖泊,湖泊四周人家遍布,此刻晨光熹微,已有幾處房屋升起袅袅炊煙,遠處天邊淡淡的的金光為若隐若現的橘煙增添了一份朦胧的詩意。
澤音伸了個懶腰,“終于出來了,還是山下的空氣好聞,師兄,你也沒吃早點吧,豆腐腦吃不吃,哎呀,忘了,給你催眠了,那我替你決定了,你愛吃豆腐腦。”
她走到常來捧場的路邊小攤,“大娘,兩份豆腐腦,再要兩個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