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以來,甯葉就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為什麼東西真正努力過,生活于他不過是一場永不停歇的暴風雨,雖然嚴酷,但是習慣了也就能随波逐流着地活着,倒也不至于太累。
不,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在那個簡陋的小房子裡住的那十六年,他還算是努過力的。
努力地忽略鼓噪耳膜的謾罵聲,忍受毫無理由的巴掌和推打,學會沉默地收拾好自己,填飽肚子;努力地察言觀色,做一個所有人眼中乖巧懂事的孩子;努力地在學校值班室裡安靜地生活,畢竟已經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努力地生存,學習,向上,努力地···離開那裡。
乍一聽可真勵志,但是這些糟心事兒,真的可以用努力這麼積極的字眼來形容嗎?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耳邊突然一聲怒喝,伴随着火氣十足的男聲,甯葉同時聽到花瓶落在大理石地闆上的聲音。
“啪嚓!”
這是怎麼回事?他今天不是來準備告白的嗎?
甯葉茫然地低頭看着房間裡的一地狼藉,鮮紅的玫瑰花和尖銳的玻璃碎片混着水鋪了一地,把邊上站着的人的藍色家居鞋都打濕了。
哦,是了,他剛剛不聽這人的勸說,執意決定要把自己的全副身家墊給恩師去填那個無底洞,争論過程中還神遊太空,導緻告白對象被他氣得七竅升天。
于是告白的話還沒來得及開口,玫瑰花就躺地上了。
他的沉默激怒了對面的人,平日裡斯文俊美的男人猛地沖過來抓住他的肩膀大喊:
“你到底在想什麼!”
“想點兒……過去的事情,” 甯葉恍惚着回答,依舊低着頭看着地上,“你的鞋,都被打濕了。”
前告白對象,淩宇,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把手松開退了一步,冷靜地開了口:
“你今天不是來跟我商量的,你已經決定了,對嗎?”
“地上有玻璃,你小心。”甯葉伸出手去想阻止他繼續往後退,沒有正面回應他,他不想再争吵下去了。
“不勞你操心。” 淩宇揮開了他的手,也停在了那個位置上沒有再往後走。
如果剛剛那個距離讓他們看起來還有那麼一點點親密或者暧昧的痕迹,那現在就是完全的疏離了。
“我說了那麼多,做了那麼多,你都可以直接無視,”淩宇想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
“我把你當重要的人,所以才想阻止你這麼做,我想讓你為以後稍微打算一下。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你放棄了什麼你知道嗎?!”
“這件事情遲早會傳出去,你以為别人會覺得你銜草報恩?不,别人隻會覺得你傻逼,那些小人會順風而起然後把你踩進土裡!到那時候無論他們如何潑髒水,你都沒有反擊的能力!你這輩子就快毀了你知道嗎?!”
甯葉沉默了一會,試圖做最後的溝通:“我知道,但是如果我不幫老師,老師就再也沒有機會重新開始了。”
“他已經拍了一輩子電影了,現在犧牲一下保全你又怎麼了!你的事業才是真正的剛剛開始,我為了把你從這件事裡摘出來去求我哥,他都答應幫你了,你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隻要你不再主動出手,沈導是你的老師,他一定也不會拽着你不放,事情總有一天會解決的!”
淩宇越說越激動,試圖冷硬下來的心緒又被眼前的人打亂。
這人就這麼站在自己對面,站在落地窗前,落日的餘晖透過窗映在他臉上鑲上一層溫暖的金邊,臉上細小的絨毛被光透着輕輕晃動,顯得那麼可愛又迷人,仿若初見時如青春片裡的電影畫面,讓他怎麼舍得輕易放手。
當淩宇決定揮退腦海中其他所有人的話語,再勸幾句時,甯葉終于擡起頭看着他,所有的迷茫和疲憊退去,似乎一切都随着沉默在腦海中一一理清。
他打起精神又恢複成了以往那個鏡頭前的完美男人,隻是眼神中透着不容錯看的歉疚和不悔。
然後淩宇聽見他低沉又堅定地說:“對不起,我不能這麼做。”
這人最近為了他的事情東奔西跑,四處找關系,眼看着都瘦了,但是,甯葉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淩宇猛地閉了一下眼,急促地呼吸了幾下,甯葉知道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本來像今天這樣大喊就已經很不像他了,他不會讓自己一直這麼不體面。
很快,剛剛大喊過的男人呼吸平緩下來了,他也做好了決定。
“好,既然我無法說服你,那就這樣吧,”淩宇轉過身去,不想再看到他而被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