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宋帝王痛得臉色蒼白,趴在床榻上,豆大的汗珠一顆接一顆往下掉,慢慢彙成一股,挂在下颌處,如雪一般的皮膚下,更顯得羸弱了。
“沒事吧,疼成這樣還逞強。”楚江王路巍拉下宋帝王後頸的衣領,血紅色的紋身閃着流光,這串珠子紋身顔色更深了,離得近了還會聞到一股如蘭似玉的木質香氣。
“你幹什麼呢?”
路巍幹咳一聲,直起身體,“得罪,失态了。”方才似被這香氣蠱惑,差點貼到宋帝王身上去。
“君上和四殿閻王雖神魂歸位,嗯……當然,你的神魂也歸位,可是這紋身也跟着回來了,看來鹿小星身上的緣分,不了緣也是不成的。”
鹿小星的血滴在了赤血珠上,赤血珠原為神物,與三生石本屬一體,孟婆風輕雨少時貪玩,砸了三生石的邊角,雕成的赤血珠,穿成手钏送給情郎,誰知那人竟是個負心漢,風輕雨氣憤之下将赤血珠扔進了血海中,沾了惡鬼的血已經變成了邪物,怎麼輾轉到了鹿小星手裡?
“風輕雨身邊的一摘草藥的小丫鬟,看上這赤血珠了,背着風輕雨拿了手钏,大概是心虛,回來路上跌進了人道,投胎成了鹿小星的奶奶,她從小就有些神叨,人死了回堂受了刑,手钏就留在人界了。”
宋帝王運氣抵擋又一波的劇痛,可也隻是徒勞,“以後,在外不要再提鹿小星神魂之事,這事原就是我一時想岔了,分了人魂下人界,險些誤了君上大事。”
路巍見宋帝王痛到青筋暴起,又是心痛又是恨他不争氣,自找麻煩,“你與君上本就是仙侶,君上已着手寫那告婚書,數你最傻,明知他再次成聻會忘卻前塵情事,何以還非要應了他,助他曆劫成聻呢?現下好了,君上可與天地同壽,卻是把你忘了個幹幹淨淨,隻道你是他的三殿閻王,不知你是他枕邊人了。還不如那凡人一世,鹿小星呢。”
宋帝王被說得一句話說不出,路巍歎息一聲,“就這麼算了?”
宋帝王咬着牙忍着一陣又一陣密集的疼,啞聲回道,“往日同他一起,已知他将神魂俱滅,讓他消散于天地,我如何忍心?原本就下了決心,助他再次成聻是大事,至于私情,他若記得一星半點,我便願等他,他若忘了,那他做他的酆都大帝,我做個本分的閻王,我們君臣相宜,也是好的。若不是我嫉妒小公爺,将與酆都大帝的人魂有段情事,抽了自己的人魂成了鹿曉星,怎會橫生恁多枝節。”
說到痛處,宋帝王眼眶微紅,“君上原本與我有情,我二人人間這一遭,差點兒走不到互相殘殺的地界兒。”
路巍摸了摸宋帝王的後腦勺,“可君上把你忘了,隻知那鹿曉星。”
宋帝王勾唇,說不清是慰藉還是遺憾,“宋帝王與鹿曉星有何異,你我心知便夠了。再說……鹿小星在他眼裡不過一個高中生罷了,就算有那麼點不一樣,比起冥界衆生在君上的分量,也不足挂齒,幾個彈指間,君上便會把他忘了。”
路巍搖搖頭,并不認同宋帝王的判斷,“君上也好,咱們那四位同僚你也見了,一個個都惦記着鹿小星,怎可是三兩彈息可忘的。我想不通,為何不向君上和大家坦白講呢?”
宋帝王有些索然,“君上身系冥界大事,風采如日如月,行首一直為天界、冥界典範。他與我,一個是君一個是臣,綱理倫常本就不應在一處,往日念君上時日無多,我便有些貪歡了。現下君上正是春秋鼎盛,又恰巧把我忘了,我何必上趕着成為他的污點。”
至于其餘四殿,他不圖他們的感恩,也不想讓他們有多餘的負擔,大家唯一的主子,就隻有酆都大帝。
保持熟悉的距離,這就是他的所求。
他更擔心,萬一那四人不忍心自己一腔愛意成空,在君上身前漏了異樣,君上本就心細如發、神思缜密,再牽扯出前塵往事,那他的努力就白費了。
路巍畢竟是不一樣的,他們最初肉體凡胎修行時,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
“好吧,你性子一貫如此,我勸不住你。這赤血珠留下的殘痕,短時間消不掉,若是被君上瞧見了,你的身份可就藏不住了,我隻答應你不主動對君上坦白,可若是君上問到我這裡,我可沒膽量對君上撒謊。”
宋帝王胡亂點頭。
路巍見他疼得已經神志不清,急忙打進去了幾股靈力,他的靈力屬性偏寒,能與赤血珠帶來的熾熱相抵,隻是堅持不住幾刻。
“這樣拖着不是辦法,看來還是要回趟人界,與這衆冤魂了了緣分。”
十六顆珠子,其中十五顆的流光紅中泛紫,似隐隐透着不耐煩,唯一平靜的,應是來自丁毅、廖朗所求,結局雖出人意料,但終歸是成全了二人,五官王與閻羅王想必見了也很是尴尬吧,尤其是五官王兩世都為閻羅王自盡而忘。
“罷了,為兄再陪你胡鬧一次,小家夥……每次都用苦肉計。”
一聲淺笑溢出,宋帝王半擡起手,“你又承認是我兄長了?”
路巍自從任職楚江王後,又古闆又無趣,動不動什麼他二人已得道成仙,經過洗髓池後應盡忘前塵往事,二人不再是親兄弟,同伺酆都大帝,應以同僚相稱。
隔三差五就鬧騰一次,每次他遇到麻煩,這兄長又總是第一次冒出來幫他,若是他不理人了,路巍又總是偷偷觀察他,一副哀怨的神态,行迹隐藏得又十分笨拙低劣,每次都會被他發現。
“嘶……”笑了沒一會兒,宋帝王便樂極生悲了。
“别動。你靈力屬電,君上與你的倒是互有助益,不若求他給你壓制。”
宋帝王嗤了一聲,“再說笑拔掉你的舌頭。好了,快籌劃籌劃去人界的事兒吧。”
路巍冷哼一聲,“你眼裡可是沒把我當過兄長,動不動就要拔我的舌頭,要不就不理人,一點也不懂兄友弟恭。”他可不承認,世有懼内一說,他則是天生俱弟。
“好了……我的好大哥,來,沖這再來幾下,給它冰得麻了沒知覺,咱們就出發。”說着,宋帝王弓着後頸,向楚江王身前送了送。
路巍面有不忍,靈力打過去他也會疼好一陣。
将宋帝王抱進懷裡,卡主他纖弱的蝴蝶骨,擔心他掙紮下傷了自己,蓄了力氣,輕聲道,“要開始了,這次會很疼,務要忍住。”
宋帝王的臉埋在他的胸口,點了點頭,要緊牙關。
靈力打在紋身處,雖然做了充足準備,但是疼痛還是遠超他的預料,像是擊穿了他的神魂一般,痛呼聲都被擊得破碎了。
“君上?”轉輪王疑問道。
酆都大帝捂着胸口,方才此處不知為何無故抽痛,頓了頓對轉輪王道,“無事,你繼續。”
轉輪王應是,繼續說道,“鹿曉星待屬下如兄如弟,被宋帝王幻化的他所殺時,屬下心無憤恨可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說到這處有些自嘲般笑了笑,“以為被主子嫌棄了,心灰意冷便投了孽海。沒成想也算是因禍得福,隻是回來後心中難免惦記鹿曉星,拿不定主意該以何面目對他,現下得知真相,屬下迫不及待想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