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惹君上不愉快這是做臣子的失職，想到這裡便低頭應是回了冥界。

顧深躺在鹿小星身邊，回想着那熟悉的調子，因時常撫摸而閃着溫潤光澤的玉質短笛，很快狹長的鳳眼中，那絲缱绻消失殆盡轉而充滿戾氣，眼角變得更為鋒利，幾個字如同牙縫裡擠出來的，“你可真是嘴硬，這是打定主意了絕不來找我了？”

一定是鹿小星身邊的煩人精太多了，纏着他讓他沒精力，“真的對我有一絲情意嗎？”

自他有意識便已是酆都大帝，坐在這個位置守護冥界與萬萬子民，成聻之前他從何而來已然不知，無數的歲月皆是平淡如水了然無痕，最激烈的感情都是眼前這人給的，可他遠遠站着，口口聲聲稱他為君上，一步也不肯靠近，滿口虛情假意。

他已經分不清，鹿小星對他到底是臣子對君上的忠心，還是愛人對愛人的情意，如果真的是愛，為什麼能忍得住不去尋他相認，他到底還有什麼顧慮！

“承濯——”鹿小星哭喊一聲，這聲嘶吼像生死别離，叫得讓人心碎。

騰一下翻起身，鹿小星大口喘着粗氣，他又想起那一幕了……厲項歌身中數箭，帶着強烈的不甘、詫異、恨意的眼神，像是透過千年歲月與他對視，再眨眼，又身穿酆都大帝的朝服，頭戴帝冠，面沉如水眼如黑漆一般，靜靜望着他，像是在殿中枯坐千年再激蕩的感情亦被消磨殆盡一般，不帶一絲感情問，“你說待我成聻魂歸，再同我結為仙侶，都是騙我的？”

鹿小星又呢喃了一聲，“承濯。”語氣中全是羞愧之意。

顧深随着鹿小星坐起來，聽到這句“承濯”，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還好嗎？”顧深的眉眼柔柔的，裝滿了疼惜。

鹿小星意識還有些混亂，身上黏膩想必是赤血珠發作又讓他痛苦不堪，疼到失去意識也不錯，至少沒有那麼多痛苦的回憶，讓他下一次不要那麼恐懼。要抓緊時間找到剩餘的乾鷹衛們了，早找到一天，他們就能少痛苦一天。

了卻這樁心事，他才能安心回冥界，做回宋帝王。

日日在朝堂對着君上，雖說忍得會很辛苦，但能遠遠看上他一眼，知道他平安順遂，自己也心滿意足了。

鹿小星抹了一把臉，顧不上質問顧深，為什麼躺在他的床上，他現在渾身疲憊，“我去洗個澡。”

顧深垂眸，一會兒鹿小星照鏡子，一定會發現赤血珠已經消失了，“尊上。”

鹿小星頓了頓，這還是顧深第一次這樣正式稱呼他，以往也隻是調侃居多，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轉過頭對上顧深，眼裡帶着他不自覺流露出的祈求與恐懼。

“你因赤血珠發作生命有危，我一時情急……吞噬了赤血珠。”

鹿小星睜大眼睛，一時間沒聽明白顧深話中的意思，身體卻比他更先反應過來，顫抖着手撫向後頸，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急忙下床走向穿衣鏡，短短幾步路還摔了一跤。

站在鏡子面前，鹿小星臉色蒼白，抖着唇轉身，擡眼向鏡中看去——後頸光滑，白皙無暇。

鹿小星癱軟在地毯上，杵着雙臂吃力地撐住身體，額前濡濕的劉海像是化成利劍紮進他的眼睛裡。

一滴、兩滴，打在潔白的地毯上，絨絨的羊毛聚成一個一個的小坑。

赤血珠的紋身，徹徹底底消失了，乾鷹衛未了的心願，再也不得而知了，他們會在剩餘的歲月中，慢慢魂飛魄散。唯一剩下的，可能隻有留在他腦子裡，那短短十餘年的回憶。

他再無做高中生鹿小星的意義。

鹿小星的手指陷在地毯裡，因為用力變得蒼白，手背的筋骨像是撐起一把漂亮的傘，下一秒鐘，鹿小星身型發生變化。

劇烈刺激下，強行回了宋帝王法身。

顧深下了床，想對鹿小星解釋。

迎接他的，是宋帝王不留任何餘地的暴擊，他今日就要三王駕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