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微微沉着腰,放下最後一道湯後緩緩退出包間,整個過程裡餘光一絲都不敢往外溢,剛剛被正首的男人冷冷的眸光掃過,像是靈魂深處淬了冰一般。
包間裡氣氛不算熱絡,甚至有絲壓抑。
顧深坐在正中間,眉頭微微皺着,渾身籠罩着一絲不耐煩,卻仿佛顧忌着什麼,靜靜忍耐着。
鹿小星,身上還穿着一身校服,坐在顧深左手邊,對着一桌子菜,沒什麼胃口,像是家裡來了客人,雖說早就吃飽了,可為了不讓客人尴尬,間歇夾兩筷子,不讓氣氛冷場。
很明顯,沒管什麼用。
付熠輝又兀自吃了二十分鐘,就在顧深忍無可忍時,終于舍得放下筷子,左右掃過顧深和鹿小星的臉色,嘴角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這肉身内裡虧空,你們兩個小子給本君找這麼個病秧子,可别耽誤了尋魂大事。”
付熠輝靠坐在紅木椅上,漫不經心整理着襯衫,頭一次穿現代人的裝束,一點不适沒有。
顧深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這話說得有點道理,但是不多,鹿小星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付熠輝吃了三十盤菜,四屜包子,到後邊酒店的服務員每上一個菜就換一個人,不知道背地裡怎麼讨論他們三個。
他可真不想引人注目,更關鍵的是……
“付熠輝肉體凡胎,這麼吃很有可能身體會……”
“唔……怎麼回事,本君腹痛難忍,好似要炸了一般!”
出師不利,催吐洗胃後的窮奇神君,頂着付熠輝冷峻的酷臉,憤恨道,“廢物!”
大夫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臨走前叮囑道,這麼大人了不能這麼貪嘴。
付熠輝一口氣全憋在肚子裡,臉頰肉眼可見慢慢變成紅色,“廢話真多,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尋魂?”
說着就要拔針起來,态度很是迫不及待。
鹿小星幾不可聞歎息一聲,壓下付熠輝,“這副肉身确實虧空太多,養養吧。”
話落,轉身快步離開急救室,背影透着一絲慌亂和狼狽。
鹿小星跑到同樓層的露台上,剛剛心裡憋着一口氣,一直到圍牆處才覺得清醒些,扶着冰涼的欄杆,望着遠處平靜黝黑的湖面,隻覺得無盡的疲憊席卷而來。
鹿小星剛出去,顧深就按捺不住起身了,可還是晚了一步,等他出門時已經看不到鹿小星的蹤迹。
急救室在11樓,他将整個樓層找了個遍,連洗手間都沒放過,也沒發現鹿小星的身影。
他來到露台附近時,給鹿小星打了兩個語音電話,都沒有人接聽,打第三個時,人也正好走進了露台。
眸光一瞬間就定在了露台的某處,借着微弱的月色,不遠處帶着少年纖細的人影投入他的視野裡。
顧深摁斷了通話鍵,不動聲色地向鹿小星走去。
鹿小星若有所覺一般,身子沒動僅僅側過頭,同樣借着微弱的月色,注意到了身後的顧深,喊了一聲,“承濯……”
以前,鹿小星都是恭敬又疏遠地叫他一句君上,已經不知多少歲月沒再這樣叫過他了。
顧深心口湧起一股難以自抑的沖動,可硬生生還是忍住了,隻是略微頓了頓,克制地應了一聲。
身體卻脫離他的掌控,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上前一步扣住鹿小星的肩膀,從身後将他納入到懷裡。
鹿小星身體倏然頓住,卻沒有掙開。
這仿佛給了一個諸多遲疑的人,在沉重的黑夜中點了一豆熒光,受到鼓勵後變得果決,顧深雙臂收緊了,聞着鹿小星脖頸處溫熱的馨香,他的唇深深印在了那跳動處。
懷中的人顫栗着,像是要逃。
顧深害怕了,幾乎快要将鹿小星揉進骨血裡,在這安靜的露台上,翻湧許久的心緒像是被切開了一道小口,卻再也無法壓抑,唇間溢出一絲哽咽,“别躲我……”
有一滴冰涼打在顧深的手背上,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越來越多,顧深的胸口貼着鹿小星單薄的背,他們緊密無間,這一刻仿佛心跳重疊在一起。
顧深覺得萬萬年間胸口缺失的一半被填滿了,懷中的人補全了他孤獨已久的靈魂,他知道自己曾經有過同樣的感覺,卻因為種種因緣際會遺忘在浩瀚的識海,深埋着,等到緣分再來的這天,破土而出。
沖刷着他的心魂血脈。
顧深抓着鹿小星的雙臂,将他翻轉過來對着自己,慢慢靠近他的唇,做出要吻他的樣子,卻在離他不足半寸的位置定住,故作大度給出鹿小星逃跑的時間。
緊扣的雙手洩露了主人真實的想法,手下的人哪怕有一絲逃跑的意思,便會放出鐵籠裡的餓獸,将這人叼回窩裡牢牢鎖住。
鹿小星垂下眼皮,是一副任人采撷的乖巧柔順樣子。
顧深的呼吸徒然重了,他向前吻住了鹿小星的唇。說不清是誰的淚水,這是一個混雜着酸澀味道的吻,可顧深卻終于從這溫熱柔軟中擺脫失重的窒息。
不知多久,鹿小星安靜放在兩側的手,自下而上摟住身前人的頸。
顧深更加情動,他的身子微微弓着,頸部和頭靠鹿小星更近,明明是更高大的那個人,在少年身前卻不自覺露出下位者的姿态,甚至讓人有種可以随意冒犯的錯覺。
一切都是因為身前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