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型超市步行至公交站的路不遠,平時隻需要十分鐘,但今天大雨不期而至。烏雲相互擠壓出雨水,将人群趕到了超市門口。人群堵洩在這裡,地磚被各種紋路,各種大小的鞋底踐踏,染上層層疊疊的污泥,咒罵嘟囔等待擠成了一團。
林遠君本來準備早早回家做飯休息,但是現在隻能怔怔地望着天空,觀察這場雨。
她喜歡雨。憑她敏感的嗅覺,她能在時陰多雨的氣候準确預測出幾小時後雨,她的秘訣就是抓住雨要來臨時土地歡欣的氣息,氣息熱騰騰的直往外冒,空氣中彌漫着泥土的清香。風不服氣地吹散這股香氣,香氣勾引起了她埋藏在雨裡的隐秘快樂。當雨終于在她的祈求下降臨,這份快樂被宣之于衆,放大了數百倍。
雨聲隔絕世界,雨滴模糊視野,世上所有的人在這短暫時間消失,唯有她與雨互看。雨代表了無限,想象一下每一顆雨墜落時得到新生,新生時向下墜落死亡,她希望自己也能像雨一樣,新生,而後,死亡。
她搖搖頭,企圖把這些想法甩開。她低着頭,看着大大小小的雨滴迸濺卻不濕了她溫熱的身體。她無法控制地想到:何不讓這雨從四面八方打來,浸濕我。
時常有一些自毀的想法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腦海裡,想法很輕微,或許是她年少時讀的日本文學給她的心裡種下了自毀傾向的種子。
或許是她的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創傷,或許兩者都有。
她年少時太孤獨無人理解,也太無聊,每天除了念書就是念書,于是她為了找到各種極緻體驗而讀起了文學,最終,她在日本文學裡找到了人生的極緻體驗——死亡。書上說死亡的那一刻是最純粹的,她開始好奇死亡的那一刻有多美,每天除了念書就是在考慮死亡的事。
她想到自己也已成為衆多普通的成年人中的一個。少女時代的瘋狂的思想和行為早已經好好地被折疊收納進老式儲衣櫃,并被大衆心理學分類為青春期。感受雨是她青春期幹的事,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回家,用最樸素的方式。
在等待雨勢變小一點時,她胡亂思考着。
一個聲音突然攫住了林遠君的精神:把傘扔了!命令句的句式。
她驚奇地看看四周,沒人向她搭話,超市白色暗淡的燈光照亮了人們疲憊的臉,他們的眼睛永遠無神地盯着四方屏幕,眼皮肌無力似的永遠不擡起來。她想起來了,這是她自己的聲音。最近她總在午夜夢回聽到這聲音在對她說話,她對她腦袋裡的聲音激烈駁斥着什麼,不過那些記憶都在深眠與熏香中被夢藏起。今天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清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