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穆槿眸光缱绻,不舍的神情燙的鳳霄退後了一步,她不敢再多招惹這個小皇子,隻好行了一個君臣禮。
“我時常進宮面聖,有緣總會相見,五皇子,保重。”
一個起落間,靛青色的身影就已經消失無蹤,鳳穆槿撫着腕上的發帶,朝着鳳霄離開的方向呆看了許久,直到他的貼身小侍玉蘭一路尋來才喚回了他的思緒。
“殿下,您怎麼不在殿中,可讓奴才一頓好找。”玉蘭尋了他一路,累的直喘氣。
鳳穆槿收回思緒,将傷處拿衣袖遮掩了一下後随口謅道:“此處涼風甚是舒怡,本宮賞景後便在此小憩了幾刻,回宮更衣吧。”
玉蘭不疑有他,伺候好鳳穆槿後,兩人匆匆回到了席上,宴席幾近尾聲,各宮侍卿酒過三巡,隻等着散席,德貴卿關心過幾句後也不再多問。
反倒是鳳霄,此刻正被司琴按在屋裡盤問,“小姐,您怎麼親自去買氅子了,可是在路上冷了凍了?怎麼臉色看着也不好呢?”
司琴急得團團轉,她的這個主子入宮從不帶下人,今日不過入宮兩三個時辰,回來時竟看着有些憔悴病态,吓得她恨不得立刻去喚府醫。
鳳霄歪在貴妃榻上,撐着下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帶着戲谑。
司琴一拍腦袋:“奴婢也是真是急糊塗了,您老這個境界,尋常風霜雨雪哪裡能左右您的身子呢,既然不是凍了,難不成是出去赴個宴功夫還跑外面殺那些個邪物去了?”
鳳霄見她已經找好了理由,便順着道:“這次這個,有點棘手。”
“連您都覺得棘手,那定是個嚣張難纏的,您怎麼不吩咐我們點兵呢,快讓奴婢看看傷哪裡了?”司琴都急得上手扒鳳霄的衣服了。
鳳霄倒是不慌不忙,還很配合的脫下了衣服:“嚣張沒有,難纏倒是真的,當時事出緊急,我這不是沒有事嗎。”
“急您可以帶上暗衛啊,養着她們又不是吃幹飯的。”司琴也會武,但她不懂切脈一道,隻把鳳霄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确定沒有新傷後才放下口氣來。
“隻是多費了點功夫罷了,眼下倦了,你退下吧。”鳳霄攏了攏裡衣,翻了個身,朝内躺着了。
隻是多費了點生剝魂魄煉化的功夫罷了。
這話鳳霄自然不會說全,全府上下對她的天劫都是如臨大敵,要是被人知道她出個門就把雀陰一魄送人了,阖府上下還不知道要雞飛狗跳到什麼程度,屆時,宮内的那個小皇子怕是不會再有安生日子過。
看鳳霄如此,司琴識相的閉了嘴,臨走時将鳳霄今日的衣服連帶着那件葭灰色的氅子一同拿在了手中。
“氅子留下。”鳳霄突然道。
“???”司琴走到門口的步子頓住,她看着手中這件用料平平的氅子,又看了看鳳霄的背影,“小姐,這氅子恐怕連咱們門房都不稀罕穿吧,制衣局每季送來的新氅子都存着呢,您就是每日穿一件送一件再扔一件,也能穿上幾年了。”
“我花了五百金買的。”鳳霄的聲音有種頗為惋惜的音調。
“五百金?!”司琴險些想拔高聲音,但良好的教養讓她艱難的忍住了,“小姐,您日後隻管運籌帷幄,大殺四方就行,這些采買的小事還是讓奴婢們來吧,不過就算是五百金,往後也不會再穿了,奴婢拿下去漿洗後妥帖收好就是了。”
司琴心疼扣手,這可是五百金啊,就算鳳府家财萬貫,也不禁她主子這個敗法啊,況且主子的衣物穿過後就鮮有穿第二回的,還留着這破布做什麼。
“不用了,擺我寝殿中吧。”鳳霄又從儲物袋中掏出此前給鳳穆槿買的面紗,“把這個也一道收起來。”
司琴麻了,她顫巍巍的接過這條平平無奇,甚至有些髒污的面紗道:“這種男兒家的東西也是您買的?”
“這是買氅子的時候店家送的,我這買賣做的還不錯吧?”鳳霄的語氣很是得意,她并非五谷不分,也自然清楚這些東西市價幾何,奈何當時身上隻有這一張五百金的票子,對她來說,花五百金,換小皇子顔不外露,免受觊觎,算是頂好的買賣。
“主子您英明神武,自然不會做那虧本的買賣。”虧本兩個字,司琴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她心疼的摸了摸手裡的衣服,特地找來了金絲楠木的衣桁,好讓它的身價能與五百金相匹。
司琴走後,鳳霄臉上已端不住從容的神色,捂着心口噴出一口血來,再高深的靈力終究是壓不住剝魂煉魄所造成的傷勢,她體内靈力亂竄,氣血逆行翻湧,劇痛使她如同幼獸般蜷縮在榻上。
可她還不能死,鳳玄昭才坐上家主的位子沒幾年,根基不穩,元國又一直對火鳳虎視眈眈,更重要的是,極北之地近來地魔橫行,如若放任不管,定是大患。
思及此,她費盡最後一絲體力将保命的丹藥靈草一把一把的塞入嘴中,修煉到她這種境界,這些藥對她來說作用已是微乎其微,如今更是像糖豆一般聊勝于無,隻能走量來堆疊藥性。
夙夜靜寂,她的院中無人敢來打擾,在這樣幽深的夜晚下,在如此巨大的痛苦中,鳳霄竟漸漸的感受到了另一種情感,像一縷輕煙升起,窈繞袅袅,彷徨不定。
鳳霄清楚的知道這些感受不屬于她,她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恍然了悟,原來是那縷雀陰魄作祟,在鳳穆槿身上偷來了七情六欲,鳳霄有些尴尬,這算什麼,搞得她像個鬼祟的細作一般。
不過很快她就沒有時間尴尬了,畢竟鳳穆槿此刻心緒紛擾,讓鳳霄不得不分出精力來想辦法摒棄他那些亂飛的情緒。
“這小皇子,三更半夜憂思些什麼東西。”
鳳霄煩躁的撓了撓頭,随後用盡全力坐起身盤腿調息,她給鳳穆槿練的那珠子名為定魂珠,離體的魂魄會在一定時間内與佩戴者的魂魄相融,鳳霄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在雀陰魂完全融入鳳穆槿的體内之前,穩住自己的心脈。
鳳穆槿自然不知此刻鳳霄處于怎樣的水深火熱中,不過他眼下也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殿下,可是新榻有何不妥?”玉蘭聽見榻上響動不停,忍不住掌燈詢問。
“許是挪了新屋,異枕難眠罷了。”鳳穆槿擺擺手,索性起身走至廊下。
鳳穆槿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德貴卿的身邊,玉蘭隻當是他是思念父親,寬慰道:“往後您每日晨昏定省,多陪陪貴卿,皇子宮那些個也不好說什麼。”
宮中皇子得賜獨院的,除了鳳後所出,也就鳳穆槿得了一份,阖宮上下,不會沒有紅眼之人。
“自出生起,本宮獨享了太多恩寵,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往後行事還是莫要太出挑了。”他恩寵太過,壓着嫡子一頭,不是好事,若是隻眼紅他也就罷了,但宮中生存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還有父君與皇姐。
想到這,鳳穆槿的太陽穴一陣脹痛,他下意識摸了摸腕上的發帶,裡面的傷口早已沒有感覺,可發帶之下的那寸皮膚卻燙的吓人,讓他又快速的松開了手。
“公子何時得了根發帶,宮裡還沒見過這樣的樣式,料子也是個稀罕貨。”宮裡的下人沒有不識貨的,更别說像玉蘭這種跟着受寵主子的,與外頭的富家公子哥無異。
“就屬你眼睛尖。”鳳穆槿放下袖子将它遮了個嚴實,随後打了個哈欠回到内室。
玉蘭伺候着他重新睡下,這次着了塌後,鳳穆槿頓感困意如同潮水搬襲來,竟即刻睡死過去。
鳳穆槿那邊橫沖直撞的情緒逐漸消失,鳳霄的識海也終于清靜了下來,她知道這是定魂珠開始與鳳穆槿的靈魂相融了,于是配合功法修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