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鄉紳,為何要告衙門?”慕容琏不解,鄉紳向來都是與衙門一體同心。
趙錢氏歎了口氣,頗為惋惜道:“貴人有所不知,他的妻主與女兒前些日子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如今家中隻剩下他和女婿拉扯着幾個孫輩了。”
鳳穆槿聽後心中憋悶,忙朝他招手,“老人家,過來坐下吧。”
沈宸經常出門辦案,對鄉間地頭的熟悉程度遠超于慕容琏,趙何氏坐下後,他便問:“令夫人既是鄉紳,按朝廷做派,應當厚待才是,你為何如此憤憤?”
見沈宸如此直言不諱,那老人家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就要跪下,被沈宸的手下一把攔了下來。
“鄉紳向來與衙門沆瀣一氣,可永城前任知府與他人不同,她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從不貪污受賄,我妻主是個讀書人,隻因不懂曲意逢迎之道,才落了榜,她對前知府大人的為官之道甚是敬佩,所以自己做起事來,也是一心撲在我們趙家屯的鄰裡鄉親身上,這些大夥都知道。”
“趙鄉紳事事都考慮着我們,又常年捐助濟衆院的孤兒們,是個大好人。”趙錢氏幫着說嘴,神态不像作假。
“那為何又落得如此境地?”慕容琏不解。
趙何氏一聲長談:“前知府兩袖清風,将永城治理的是井井有條,就是連偷雞摸狗的事也不常發生,所以永城的稅收才頗為豐裕,隻可惜一年前,她竟然無端被人檢舉下獄,我妻主四處打探才得知,她入獄後兩日就已經畏罪自殺了,之後朝廷便派了如今的知府前來接管永城。”
“所以,永城莫名死了這麼多人,是現任知府上位後才發生的?”
沈宸早就派了親信去衙門和府衙打探過,隻是全部無功而返,能看出,此人是個小心謹慎之人。
“正是,新知州上任後,将原先的老人全部替換了,她隻認金錢不講情面,如今永城大小官員哪個不是她的走狗!光是稅收,就比平日裡多出三成不止,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就算是有怨言,又有哪個敢與官府作對?”趙何氏越說越氣,面部青筋暴起,字句裡又滿是無可奈何。
提到稅收,慕容琏納悶不已:“這稅收向來是有白紙黑字的規定的,這公田,私田,交易買賣都是需要記檔在冊的,今年也沒聽說要增稅啊?”
“老人家,你是說永城知府公然違背朝廷律法,私自增稅?她哪來如此狂妄的資本?”對這些朝廷之事,鳳穆槿有所耳聞,一個小小知府敢公然挑釁律法的,背後肯定會有個足夠大的靠山。
“她背後當然有人,不然如何能如此作威作福,隻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哪裡能知道這種秘辛,隻聽到傳言,說她的主子是個帝都的大官。”
沈宸莫名看了慕容琏一眼,悠悠來了句,“能無視律法,手眼通天的,最低也得是三品官。”
慕容琏秒懂了,這是在猜測她戶部呢,可對方是沈宸這小子,她有氣也沒地方撒,隻能猛的端起瓷碗咕咚喝了幾口壓壓氣,又因茶水酸澀,嗆得她好一頓咳嗽,眼泛淚花的道:“這帝都又不是隻有一個高官,三省六部,人多着呢。”
看見慕容琏出糗,沈宸眼尾上翹,眼中有笑意流轉,之後又被他壓了下去。
“琏卿,這麼激動幹什麼。”許久沒有言語的鳳霄突然替她拍背順氣,“帝都又不是隻有官員居住。”
此話一出,慕容琏和沈宸同時朝她看去,過了半晌,鳳穆槿也明白過來,投來了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來鳳霄指的是宗廟之人。
當今女皇已年近五十還未立儲,皇女們有争儲的心思是必然的,無非是看誰的手段更高,誰拉攏的臣子更多罷了。
鳳穆槿很難過,明明皇室的存在應當是為了百姓過的更富足才對,可如今本末倒置,為了皇位,個個不擇手段,殘害忠良。
小皇子緊攥雙手,看來又是難過的緊了,鳳霄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撫,随後朗聲道:“我們是帝都來的商人,路見如此不平之事,就想來替大家讨個公道,各位鄉親父老若有訴求,皆可上前來簽字畫押,不僅你們親人的屍骨要要回來,就是賦稅之事,也當盡力從中遊說一番。”
趙錢氏和趙何氏首當其沖,直接就按了手印,其他人一聽她們是帝都來的,又見了如此大的排場,就都相信了她們的能力,個個期盼着能減些賦稅,一時間那張小小的狀紙上就按滿了紅手印。
臨走時,鳳穆槿拽住了鳳霄的袖子,示意她瞧瞧屋子内。
他們來的這段時間内,裡屋傳來時斷時續的咳嗽聲,讓穆槿心生憐憫。
鳳霄早就料想到小皇子放不下這些百姓疾苦,勢必要救這家獨女,于是問:“不知令嫒的身體如何了,在下剛好會些醫術,倒是可以幫看一二。”
聽到有這麼好的事,趙錢氏喜出望外,他的女兒沉疴已久,屯裡的郎中醫術平平,就是續上了藥,也很難大好了,這下有了帝都的郎中,那說明就有了治愈的希望。
他一把把小滿從凳子上扯了下來,示意他把鳳霄領進去,嘴上又道:“家中雜亂,貴人落腳仔細些,莫要污了鞋襪。”
鳳霄沒有瞧小滿,隻是擡腳進了裡屋,見到了如今這家中唯一的獨女。
趙勤蘭不能下地,隻能一直豎起耳朵聽外頭的動靜,見到鳳霄進屋,她顧不上背後傷痛,慌忙支起身見禮,“小人趙勤蘭見過貴人。”
裡屋中滿是血腥氣混着湯藥的味道,看樣子這趙勤蘭的棍傷一直拖着未好,鳳霄擺擺手,直接坐在了床沿替她号脈。
“你的棍傷傷了骨頭,又拖得太久,緻使腐爛瘍潰引起肺癰。”鳳霄借着号脈的功夫,用靈力遊走了她的全身的經脈。
“正是,郎中說我這病怕是活不了幾年了,就是好了也是個癱子。”這趙勤蘭才十五六的年紀,就被定了死期,眼神裡滿是不甘。
“你們郎中說的沒錯。”鳳霄沒有否認,這種程度的傷,哪怕是湯藥不斷,也活不到明年,最後隻有落得人财兩空的下場。
聽到這話,一家三口眼裡的光登時就滅了,趙勤蘭面如死灰,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肉才沒讓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
“求求貴人救救我姐姐吧,母親已經沒了,小滿不能再沒有姐姐了。”一直不敢言語的小滿聽到了長姐的病情,第一個憋不住情緒,一下跪倒在鳳霄跟前。
年幼得他沒有說服眼前人的手段,隻會咚咚咚的磕頭哀求。
“我又沒說看不了。”收回趙勤蘭體内的靈力後,鳳霄一把将小滿從地上拎了起來。
聞言,一家三口都齊刷刷的看向鳳霄,眼神火熱的像是要将她看穿。
鳳霄隻好從懷裡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個瓷瓶遞給趙勤蘭,“一日一顆,吃完就能下地”。
這丹藥是鳳霄精挑細選選出來的,是她煉制的傷藥中藥效最輕的,隻會讓她的傷一日好過一日,不會因為藥效神速而引起同村人的偷盜搶奪。
“謝謝貴人,謝謝貴人。”小滿來不及擦鼻涕眼淚,哐哐又磕了幾個響頭謝她,趙錢氏也激動的翻箱倒櫃,想找些銀錢出來。
趙勤蘭經過鳳霄的診治後,隻覺多日的病痛減緩許多,渾身都有了力氣,心知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于是跪在床邊道:“多謝貴人賜藥,不知小人是否能有幸得知貴人名諱,來日必入您府上當牛做馬報答救命之恩。”
鳳霄向來不會收受百姓的恩惠,今日趙勤蘭能遇到她,本來就她自己命不該絕。
她拒絕了趙錢氏掏出的銀兩後,鳳霄又把地上跪着的都拉了起來,朗聲朝窗外喊慕容琏。
“何事?先說好,我可不會救人,你要是沒法子,那我更沒有。”慕容琏湊在窗前朝她擺手。
鳳霄指了指她腰間的的墜子,“這個給我。”
慕容琏一把捂住,壓低聲音道:“出個門就帶了這麼點東西,你還想白拿?你要接濟他們,拿點銀兩好了,那我墜子做什麼,這上面有私印,他們也無處可花。”
鳳霄眼神一轉,點頭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正好你再拿點碎銀子來,接濟接濟這些父老鄉親。”
說完,她手指一勾,那墜子已經到了手中。
慕容琏洩了氣,鳳霄想要的東西,她哪裡保得住,于是把錢袋子也一股腦給了鳳霄。
“都給你,渾身上下再也掏不出一個子了,下回您老該換個人薅了吧?”
鳳霄掂了掂錢袋子,不要臉的收下了,随後她将那墜子遞給了趙勤蘭。
“适才給你找個營生,待你好了,就帶着墜子去雲岚酒樓找她們掌櫃,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