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淵平靜擡頭,餘光瞥了一眼站在溫辭身側的顧冉,随即又把目光落在章揚身上。
不等章揚發現,又移開了。
溫辭還垂着腦袋,指腹無意識的撥弄着屏幕邊緣,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顧冉并沒有把章揚說的原話發給溫辭,隻是換了更為婉轉一些的說辭。并非是她不記得那些污言穢語,她隻是不想讓那些話污了溫辭的耳朵。可就算是這樣,溫辭也看着那段話失神了好一會兒。
司淵擡手,放飛啼鴉,繼而手臂環過溫辭的脖頸,胳膊順着她的發絲垂下,把手機從她的手裡抽走,放到了自己的口袋裡,說:“行了,左右也是沒信号,先别玩手機了,趕路要緊。”
溫辭仰頭,望着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不安的情緒消散了大半。
司淵抿了抿唇,把手臂從她的肩上挪開,途徑她的後背時,輕輕拍了兩下,随即低喃一聲:“不怕,有我。”
溫辭知道,他是看到了顧冉留給她的話,所以才出言寬慰她。她沖司淵點點頭,把視線落在了不停在頭頂上空盤旋的啼鴉身上。
似是感受到她的注視,啼鴉撲打着翅膀,連鳴啼都莫名興奮了許多。
眼看着,它就要落在溫辭的肩膀上。可溫辭始終害怕它那雙尖利的爪子和長喙,下意識瑟縮,往司淵身後躲了一下。
“啼鴉,不許。”司淵及時開口,音色沉沉,蘊滿了警告。
回應他的,是啼鴉極為不滿的鳴叫聲。盡管不滿,卻也算聽話。它調轉了飛行方向,沒有落在溫辭的肩上。
啼鴉撲扇着翅膀,飛到了最前面。
司淵牽起溫辭的手,十指相扣,掃了一圈衆人,說了句:“走吧,馬上就要下雨了。”
顧冉緊随其後,顧清河和章揚又一次落在了隊伍後面。
最初,一衆人還以為是司淵在前面帶路,直到途經一處岔路口。所有人頓足,就連司淵,也把視線落在了相對開闊的那條路上。
就在他們準備往那條路上走時,飛出去好遠的啼鴉忽然折返回來,嘎嘎尖叫兩聲,随即又往那條狹窄的小路飛去。
“走這邊。”
司淵腳步一頓,也跟着調轉了方向。溫辭毫不猶豫跟上,顧冉也是。章揚正準備跟上去,卻被顧清河暗地裡拽住了手臂。
“等等。”顧清河說。
章揚停了下來,司淵也頓下腳步,回頭看他。
不知是不是被未知給吓到,他不再刻意僞裝平和,無論是面容,還是言語,無形中透出一抹尖銳。
“為什麼要走這條看起來荊棘遍布的小路?”他直勾勾盯着司淵,指着另外一條路,說:“明明這一條更好走一些。還是說,你有什麼别的壞心思?”
溫辭聽了,上前一步,正準備說些什麼,又被司淵給擋了回去。
司淵解釋道:“你說的那條,看似平坦,盡頭卻是懸崖。走過這條荊棘小路,會有一座廟宇,我們可以暫時避一下。”
“你不是說,你沒有來過這裡嗎?”章揚也迅速轉動腦子,及時抓住了司淵話裡的漏洞。顧清河沒說話,可眼神裡依舊充滿了質問。
司淵擡眸,看了一眼頭頂的啼鴉。随即抿唇,說:“我從小生活在海邊,能嗅到海水的味道。”
他指了指那條寬闊的路,又指了指他目前正在走的路,說:“那邊,海腥味很重。而這一邊,有濃郁的檀香味。”
這隻是其中的一個理由。最重要的,他并沒有說。其實,懸崖和廟宇這些東西,是啼鴉告訴他的。他不想讓啼鴉成為被關注的對象,所以并不打算告訴除了溫辭以外的任何人。
顧清河和章揚并不相信他的話,一臉的不信任。
司淵也沒有強求,說:“沒有關系,如果你們不想跟我走,我們可以兵分兩路。”
說完,不等他們反應,他重新牽起溫辭的手,說:“阿辭,我們走。”
溫辭沖他點點頭,擡步跟了上去。路過顧冉身邊時,她步子慢下來,問:“顧冉,你跟誰一起?”
顧冉先是看了一眼顧清河和章揚,他們神色莫測,眼神卻莫名多了一抹陰翳。
随即,她又看了一眼溫辭和神色無比鎮定的司淵,目光觸及他手上提着的那一大兜零食時,她沒再猶豫,看着快步來到溫辭身邊,說:“我跟你們走。”
不知道這鬼天氣還要持續多長時間,她不想餓死。更何況,她心裡總覺得,盡管司淵寡言少語,但比顧清河和章揚任何一個人都有安全感。
“好。”溫辭沖她點點頭,又轉頭看向顧清河和章揚,說:“你們也小心一點,如果前面當真是懸崖,可以掉頭回來。”
司淵也說:“我會在路上畫上箭頭,你們過來的時候,注意一下。”
說完,不等顧清河章揚反應,司淵牽着溫辭,溫辭牽着顧冉,三人一起邁向了那條狹路。
“哼,咱們走。我就不信了。”章揚冷哼一聲,語氣裡滿是都司淵的不屑。
反倒是顧清河,心裡忽然生出一抹怯意。他深知,剛才的那番話,是他一時沒有控制好情緒所緻。
陌生的荒島,惡劣的天氣,還沒有食物和水,兵分兩路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他想跟上司淵,卻又拉不下臉。更何況,章揚已經先他一步出發,走出去好遠,他隻好跟上去。
一路上,司淵都沒有松開溫辭的手。溫辭切實感受着他掌心越來越滾燙的溫度,再沒心思想其他。
管他們能不能追上來呢,兩個大男人,沒什麼可擔心的。反倒是司淵,體溫居高不下,燙的驚人。
“這麼燙?”
“司淵,你真的不覺得難受嗎?”
司淵神色如常,說:“除了有點口渴,沒什麼異樣的感覺。”
“口渴?”溫辭說着,目光落到了司淵手上的那個零食袋上,打着手機手電筒用以照明的手晃了晃,她正猶豫着要如何騰出一隻手來去給他拿水。
司淵低笑一聲,說:“阿辭,我也還沒有渴到要馬上喝水的地步。馬上到了,先趕路再說。”
“那好吧。”溫辭隻好作罷,把注意力放到了顧冉身上。
顧冉一路都很安靜,也很警醒,始終都和溫辭保持三步以内的距離。
這樣,就算是有什麼突發情況,她步子一快,也能立刻和前面兩人彙合,不至于孤身一人。
溫辭想起顧冉給她發的那條信息,由衷向她表達了感謝。顧冉面色稍赧,先說了句不客氣,随即又和她道了歉,為以往縱容、甚至是協助章揚做的所有事。
溫辭同樣回了她一句沒有關系,兩人一笑泯恩仇,真心換真心,仿佛又回到了剛開始成為同桌時的那段日子。
大約五分鐘之後,崎岖不平的小路也逐漸變得寬闊。
荊棘、碎石全都消失不見,仿佛剛才走的那段路程,是錯覺一般。甚至,連頭頂的烏雲都退了大半。天光傾瀉下來,将眼神的這座建築物照的亮亮堂堂。
所有人的神情都透着一抹不可思議。
溫辭仰着腦袋,掃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忍不住低喃一聲:“天氣忽然轉晴了?”
顧冉走上前,拽了拽她的胳膊,說:“不對,你們聽,雷聲還在。”
滾滾的悶雷聲傳入三人耳中,不是很清晰,就像是隔着一塊厚重的消音玻璃。
“嘎,嘎。”
啼鴉清晰的叫聲從廟宇裡傳來,一衆人的注意力從雷聲上重新轉移到這座廟宇裡。頂上的匾額遍布蛛網和灰塵,暗紅的牆壁也斑駁脫落成一塊一塊的,看起來很是破敗。
“跟緊我。”
司淵松開溫辭的手,從她手上接過手機,打着光,率先走進去。
啼鴉剛才說,這廟宇很安全,讓他放心進。可他始終有點不放心,總覺得這座島嶼,處處透着詭異。
廟宇内倒是幹淨的反常,不見半點灰塵,反而隐隐能夠嗅到一陣沁人心脾的冷梅暗香。
風聲,雷聲,海浪聲在踏入這座廟宇門檻的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
手電筒的照明範圍有限,外面的光線隻能照到門檻,除卻光線能夠照到的地方,其餘地方依舊黑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