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的擔心都是沒必要的。
且曾經那點不合時宜的尴尬除了他們本人知曉外,她連霍英都沒說,誰會曉得?
理清這些關系後,林漁立馬反應過來,自己這大半天的時間都在庸人自擾。
想太多了。
于是她迎上春娘的目光,坦坦蕩蕩,“好啊。”
春娘這才松了口氣,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那阿娘現在去給你端吃的來,你好好休息,等你能活動了,咱們一起吃頓飯。”
說完她便興沖沖地離開,留下隔着一道牆那邊的霍英倒抽一口涼氣,龇牙咧嘴地喊着,“老頭兒,你這下手也忒重了吧。”
魏老頭兒:“……呵呵!”
叫你不識趣。
……
洪廟村一戰,村民們損失慘重,成為廢墟的房屋是其一,其二便是戰死的那十二個青壯年。
遺體被整齊擺放在了一處,黑甲軍人多,很快就在廢墟裡搭建了幾個茅屋棚子。
受傷的人已被安置妥當,看着眼前的廢墟,村民們神情凄然,有家人不幸逝去的也哭過了幾場,這哭聲凄厲,沖淡了人們僥幸活下來的喜悅,整個村子都沉浸在悲傷之中。
顧村長又往茅棚那邊去了一趟,眼看天就要黑了,從廢墟裡翻找出來的一些物質要用起來。
“在茅棚裡多點幾堆柴火,再把收集起來的棉被分發下去,哦,藥罐子是不是不夠?唉,我再想想辦法……”
他說着人已經走進了茅棚,原本還心焦着,看着眼前井然有序一顆心可算是安穩了下來。
隻見茅棚裡的傷患被照顧得很好,有人端藥送水,有人打掃,還有個魏大夫在油燈下寫藥方子。
顧村長讓跟着自己的族人先去忙,這才大步走到魏大夫面前鄭重地行了個禮,“魏大夫,多謝您。”
魏大夫見狀忙起身,“分内之事,何須行此大禮啊。”說着便把手裡的藥方遞給一個青年,隻見那青年手裡已經累積了一疊的藥方。
顧村長見狀忙道,“跑腿的事情還是我們來吧。”
魏大夫忙擺手,“讓他們去吧,他們腳程快。”緊缺的藥材要取清源縣藥房裡去取了,黑甲軍有馬,跑得快。
這些人即便脫下身上黑甲也跟普通人很不一樣。
顧村長往四處看了看,心裡也有了打算,“這邊便要麻煩魏大夫了。”他轉身出去讓村裡人幫忙準備晚上的飯食吧。
顧村長一走,魏大夫就歎了口氣,“唉!聽說你們村子的大兒子,也沒了……”
旁邊躺着的正是手臂關節受到重創的鐵柱子,他剛才一直在追着詢問林漁的傷勢,魏大夫也剛從林漁那邊過來,告知他林漁沒事讓他安心。
這會兒聊到這裡,旁邊聽到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是啊,顧村長的兩個兒子,大盛哥沒了,林子哥也受了傷,别的人還能靠哭來發洩情緒,顧村長卻要忙着照顧衆人,方才見他離開時步履蹒跚,不少人看了都紅了眼眶。
跟那些死了的鄉親比起來,他們還活着,已經很幸運了。
不知道是誰罵了一句,“都怪那群該死的瓦剌蠻子。”
“還有王家的王大妮。”
“她怎麼說也是在洪廟村長大的啊,怎麼能這樣呢?”
王大妮為了報複洪廟村人引來瓦剌流寇的消息經過一天的發酵傳遍了全村。
哪怕王家因此也遭到了反噬,全家死絕了,也沒能澆滅大家對王家人的仇恨。
茅棚裡罵聲不絕于耳,跟隔壁停放遺體茅棚内的哭聲混合在了一起,就這樣,夜色漸漸來臨。
“大哥,雪下小了些。”顧二郎推開屋門,看院子裡的積雪被鏟得幹幹淨淨,自己走過去試了試,不滑,這才放心道,“可以走。”
顧小丫則努力地抖開鬥篷要給大哥穿上,奈何鬥篷太沉了,她身高又不夠,但她依然努力墊着腳試圖讓自己能給大哥披上。
也就在此時,原本站着的顧清河蹲了下來,配合着顧小丫讓她給自己穿上,又耐心地等待着小丫頭替他系好帶子,最後在小丫頭高興的目光下認真道謝,“謝謝小丫。”
顧小丫激動得小臉通紅,她可算是能為大哥做點事情了。
要知道熬藥做飯有阿娘和外祖母,談話交流有二哥,一整天她都沒能跟大哥搭上幾句話。
以前想大哥想得緊,後來聽說大哥沒了她傷心難過了好久,如今大哥死而複生,開心之後反倒是生出了點近鄉情怯不敢靠近的情緒。
大哥還是那麼溫柔呀,找回了曾經的影子,顧小丫話也多了起來,開心得拽着大哥的手,“我帶大哥出去走走啊。”
屋子裡這麼悶,出來透透氣,身體也好得快呀。
于是顧清河一手牽一個,先去廚房那邊拜見了外祖父外祖母,二老在幫着春年做晚飯,原本她們是想出去幫忙的,但族老們不同意,讓他們暫時照顧着大郎,畢竟村子把自家屋子騰出來,就是為了給大郎和阿漁住的。
這兩人,一個替他們護住了村裡老弱婦孺,另外一個趕來及時滅了剩餘的瓦剌流寇,兩人都是洪廟村的大功臣。
既是功臣,待遇自然不同。
春娘今天是最高興,他們母子團聚,家人團圓,流寇帶來的恐懼早已被驅散,看着廚房門口的是三個兒女,欣慰得又要抹淚。
“乖孩子,你先去歇着,這邊很快就好。”
顧清河卻松開了兩小隻,走到竈房這邊靠着黎老根坐下來熟稔地拿起了柴火。
“唉,你這孩子……”黎老根原本還因為外孫子歸來形象氣質大變樣不好接觸呢,沒想到這孩子跟以前一樣。
竈膛裡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臉龐,談話間也絲毫沒有生疏感,沒幾句話便聊到了一起。
他跟家裡人說了這些年的情況,很多事情都是一句話帶過,報喜不報憂,且有關他現如今的身份就暫時沒明說了,隻說自己是代為照管這群士兵。
大家認真地聽着,又詢問了他的身體情況,顧清河都一一答了,很快晚飯做好,春娘單獨分出了一小份來,滿是希冀地看向自家大兒子。
“大郎,要不,你給阿漁送過去?”
兩人總要見面的,且她聽那位馮公子說過,大郎在縣城是跟阿漁見過面的。
雖然那個時候大郎是戴了面具,頂了一張别人的臉。
但見過總比沒見過的好吧。
見顧清河沒什麼反應,周邊幾人都屏住了呼吸,尤其是春娘,很是緊張道,“阿漁這孩子,其實很好的。”
“若是,若是大郎你實在是不願意,我……”
她也知道,當年讓阿漁做自家兒媳婦沒能經過大郎同意是不對的,但那個時候她就想幫幫那丫頭,沒有落籍就是流民,流民被賣被拖去做勞役命都沒了。
竈膛的火還燃着,燈光明明滅滅的,沒人注意到顧清河在聽到那個名字時拽着衣袖的手指緊了緊,擡臉時,臉上溫和一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