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與隅田川,實在不算良配。你想。在你眼前,已有零落的、下班歸家的人群。北半球的秋日,下午六點四十二分,已經逐漸夜了。層層疊疊玻璃窗戶裡,已有層層疊疊月亮。在遠處,玻璃咖啡屋開始晚間營業,有小孩子笑着跑過去,背好大一隻紅色牛皮書包,末了用腳刹車,回頭看玻璃屋裡浪漫晚間故事。他們在平靜夜晚裡,想平靜未來。風裡,也依然有夏日未了氣息。
如果不是有你明白,你想,在這裡,沒有人會知曉遠處長椅上那個男人的風裡,一直有風聲鶴唳:必要時候,就連那個紅書包小孩也可以忽然張開血盆大口,成為一隻特級咒靈——不是說曆史上有能完全掩蓋氣息的特級咒靈麼?自六眼現世的十八年裡,數千年曆史上的一切都可能在這十八年裡重新發生。
現在的五條悟應該,對這件事有更深了解。
一年四個月前,星漿體事件發生,一個月前,咒術高專同級夏油傑叛變,正式成為詛咒師。
一,二,你數,第三秒,五條悟果然擡眼看了一下那個紅書包小孩,一秒,兩秒……終于又收回眼神了。
紅書包小孩沒有張開血盆大口,倒是他背後真趴了一個低等咒靈。五條悟沉默了一秒,指尖上藍光輕飄飄一閃,那低等咒靈應聲碎裂。小孩不明所以地回頭,四處看看,同墨鏡後的藍色眼睛對上眼神。
“偶爾路上也會遇見怪叔叔讓你的書包背起來輕一點的嘛!”五條悟非常誇張地認下了剛做的事。
小孩子大概還在沒有萌發審美的年紀,因而,他即使主觀判斷眼前這位藍眼睛少年絕對不屬于“叔叔”的範疇,也還是本能地接受了“怪”這個字。
所以,在五條悟奇怪這小孩為什麼還不大叫“你哪裡是怪叔叔啊明明是非常帥氣的大哥哥”并把手裡的大福送給他一個的時候,小孩背着書包跑了。
并且跑得驚天地泣鬼神,不過,如果說把手裡的大福丢了也能算送給五條悟的一種,他的幻想也算有一半成真。
你很輕地笑起來,然後低頭喝了一口熱巧克力。
你們的默契不需要磨合,不需要了解,甚至不需要他知道你的名字。你在五條悟盯着地上的那隻大福發呆的時候想。雖然咒術師是做好事不能留名的代表,但即使對方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子,被明明幫了對方的自己吓跑,還是很傷人的吧。
你盯着他看了一會,忽然沒好氣地想,各大墨鏡銷售品牌真應該做出點也會遮擋眼睛側面的款式,這樣有人就不至于因為能從側面看到一隻傷心的漂亮眼睛,就擡腳朝眼睛的主人走過去了。
“啊呀,”經過他的時候,你假裝盯着手機,忽然出聲,“表白失敗了。”
五條悟擡頭。
你癟着嘴按滅手機,狀似無意地把手裡剛買好的毛豆大福丢到五條悟旁邊的空位上,然後頗有點居高臨下地說:“這個我送不出去,送你咯。”
怕他拒絕,你又補了一句:“帥哥你不要讓我今天被拒絕兩次啊!”
你看到墨鏡後的藍色眼睛眨了眨,正想開口說“我走了”,就聽見五條悟笑了一聲,很不靠譜地說:“什麼嘛!我以為漂亮的女生都不會為了拒絕人的男人生氣的!”
“啊,這個,”你挪開視線,“生氣一下也可以理解的吧。”
“是的是的,”五條悟用一種上揚的音調說,“不過大福我不能收。不瞞你說,我在某處也是帥到令很多人牙癢的存在呢。萬一死因是‘吃了非常喜歡口味的大福結果被暗算了‘,感覺很丢面子。所以,懷着幸福的心情買了的大福,果然還是自己幸福地吃掉比較好嘛!”
“是嗎,”你側頭看他,“就算我真有下毒,也能毒到你嗎?你反轉術式白學啦?”
在你說出這句話之前,明顯五條悟并沒有料到你也是咒術世界的知情人,并且似乎對他非常了解。但是,他藍眼睛裡的光似乎隻凝滞了一瞬間,就顯現出了不易察覺的冷意:“很會隐藏咒術的氣息嘛,這位小姐。”
你歎了口氣:“我隻是想送盒大福給被誤解的可憐小貓,也沒有顯現出術式的必要吧。”
“不是,這哪裡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五條悟不滿地“喂”了一聲,“是這世界上目前根本沒有我察覺不到的咒術師啊!還是你是咒靈嗎?可是咒靈我也全部察覺得到啊?”
語氣是詫異的,聽起來甚至隻是在迷惑于一道被誤判扣分的考試題,可他眼裡的冷意并沒有減弱。不過,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六眼第一次見到完全沒能察覺的咒術師,且這個人一分鐘前還在裝被男人拒絕的普通人,還丢給他一盒遠在仙台才能買到的、他最喜歡口味的大福。
然後這個人裝了一半還裝不下去了。
“很遺憾,”你說,“我隻是普通人類,五條。”
這句話你從前也對他說過,不過那時候,你差點就要被他殺死了。
所以說命運多的是起承轉合,即使這個世界的五條悟健康成長為了世界最強的正義的咒術師,你也還是會對他說出這句話。
他很明顯并沒有相信你的說辭,并且還想找機會把你敲暈,然後帶回咒術高專研究一下。不過,你先他一步動作,淡金色的光芒把你周身都環繞起來,像一個“帳”。
該走了,可你還想再說點什麼。
你猶豫了一秒,說:“五條,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會像剛才那個小孩子,可是,這不代表你的堅持是無意義的。大福真的沒有毒。一直以來都辛苦了,所以想請你吃。”
他指尖的藍色光芒驟然變強:“不是,你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呢——喂——”
“剛才對你回擊‘反轉術式’的話,完全是習慣使然,抱歉,”你說,“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你離開的時候,有五條悟的術式從背後撞到你的淡金色帷帳裡,可是,你的腳步未停,藍色光消失在淡金色裡,本世最強的咒術師發出的攻擊,成為“無效”。
“不是,這個帳咒力很弱啊,”五條悟完全驚愕了,“為什麼——”
但你立刻消失了。
你的攻擊當然會在我這裡無效了,你在心裡說,五條。
在你不知道的某個世界裡——
我們可是宿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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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在别的世界是“宿敵”,在這個世界也至少會變得冤家路窄。總之,在你用帶過來的一隻古代玉佩換了北海道富良野的一棟小房子,并終于在數裡的薰衣草花田裡第一次打開那扇被漆成淡黃色的小木門的時候,五條悟從天而降了。
他還是戴着他的小圓墨鏡,手裡拿着富良野特産,蜜瓜和薰衣草冰淇淋。
“ok,”你說,“在不必要的時候給你送大福,好像真的不是正确決定。”
“不不,”他說,“超好吃的,但我反對你叫我小貓。”
“啊呀,五條君出現在社交網站上路人上傳的照片裡的時候不會有很多人發布‘像小貓欸’這種評論的嗎?”
“不是,為什麼這種事你也——”他及時回到重點,“所以我想不通啊!你為什麼一副很熟悉我的語氣,但又真的沒有敵意?”
“雖然我的六眼沒能看出你是咒術師,”他說,“但是你沒有惡意這件事,不需要六眼也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