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種詭異的迹象,所以,你張開手心,用咒力凝結出金色眼睛。
那咒靈在山的深處,盤腿而坐,隐有人形。它通體發亮,橫向褶皺從臀部開始蔓延至後腦,約是燈籠形狀。在其面部四周,有類人發的黑色鬃毛垂落,蓋住一半它吊稍的眼睛。
此刻,那雙眼正微眯着,俯視着它面前跪伏着的數百人群。他們的臉上大都驚懼交加,可是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嬰兒,全都默不作聲。
你敢肯定,這是你來到這個世界後,見到的最詭谲的咒靈。他和花禦不同,如果說後者最類人的部分是會說話,這個咒靈則是完全擁有了某種俯視的意識。雖說不知道是否是吞下兩面宿傩的手指使其繼承了千年前宿傩蔑視一切的部分氣态,但他在吞掉手指前本身就一定是接近特級的咒靈——如果是過分弱小的詛咒,是會直接被那根手指完全反噬的。
同時,你也看到了樂岩寺。
枯槁的老人倒在地上,一息尚存,但已失去大半意識。
你深吸一口氣,驟然出手。金色的引力強勢地避開沿途所有障礙物,也繞開黑壓壓的人群,将那咒靈倏地吸來你身前。然而,它迅速反應,在你的光刃劈來之前,先一步掙脫了引力。強大的力量對撞使周圍爆開漫天的塵土,連同迎春花一起,在到達空中的某個頂點後,暴雨一樣落下來。
這種場景讓你想起從前和六眼對打時的樣子,那時候引力撞上無限,摩天大樓應聲塌陷——
想遠了,總之你非常煩躁地一揮手,将全部塵土揮去了‘帳’的邊界。
這燈籠居然還會揚起一邊眉毛,不過,你很快就發現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因為數秒後它還笑了起來,說:“倒是比那老頭厲害多了。”
黃沙在遠處落下,你們立于數秒前尚還繁茂的荒原之上。
“宿傩?”你問。
燈籠“嗯”了一聲。聲音低沉,帶着滿意的意味。
“當了這麼多年手指,也失去腦子了吧,”你再次在指尖凝聚咒力,“千年前你座下起碼都是大妖怪,現在卻圈着幾百個普通人類跪伏嗎?”
“說話放尊重點,小姑娘,”宿傩笑起來,“不過,你罵的不是我。讓那群蟲子跪拜是這燈籠鬼。對着那個白胡子老頭,我沒興趣出來。”
“謝謝哦,”你說,“很榮幸見到你。”
你嚴重懷疑說出這句話的你受到了五條悟的影響,畢竟他對不少咒靈都是這個态度。不過,宿傩并沒有像一般咒靈那樣被這句話激怒。他非常玩味地“哦”了一聲,然後驟然移動——燈籠鬼放大的五官并不美好地出現在你面前,與此同時你側身閃開他的拳頭,反手一推!
反引力的作用霎時間将你傳送至十步開外。
你并不想和宿傩近身搏鬥,即使是面對隻有一根手指的對方,你也并沒有信心在體術上赢過他。
“還挺敏捷。”宿傩上下打量了你一下,然後,不知為何,他輕輕地眯了眯眼。
“咒術師?”他問。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你略過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反問他:“雖然不知道你作為手指的時候會不會有意識,但是是有人把你的手指放來岚山的嗎?”
宿傩嘲諷地笑了一下:“我的手指千年前就在岚山,但千年來也隻有這個燈籠鬼敢嘗試吞掉。怎麼,這個時代的你們在内鬥嗎?這種問題也要來問我,真是無能啊。”
“……我知道了,”你說,“領域展開。”
金色的光球從你的指尖以光速擴大至人群之外。一瞬間,金色的光芒裡塵土飛揚。
還有迎春花瓣。你對它們感到有些抱歉。
“萬有引力。”你說。
塵土、花瓣、草根,除你以外,領域中的一切在刹那間被擠壓到扭曲的程度,而你定一定神,将反引力的中心定在燈籠鬼的身體上。
“開。”你說。
燈籠鬼的皮膚被不可見的引力拉扯到爆開,可是,同瞬間消失的濡女不同,他皮開肉綻,卻也隻是皮開肉綻而已——
你聽見宿傩低沉的聲音響起:“領域展開。”
“伏魔禦廚子。”
你在下一瞬間看見堆積如山的白骨,一晃眼的一個幻影,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兩個領域在對打,你的手指感受到被噬吸的壓力,可是,也隻是壓力而已。
如果是完全體的宿傩或許還有點棘手,但隻是這個程度的話——
你繃緊指尖,默數。
“三。”
“二。”
“一。”
黑色的球狀領域消失,燈籠鬼消失,塵土消失,迎春花瓣消失。
然後是金色的領域散去了。裸露的山脊之上,唯餘宿傩的手指。
但不是一根。
三根紫色的、猙獰的手指躺在那裡;遠處傳來人類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