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太醫扁意!”
殿外有人飛馬去了,兩刻鐘不到就将人帶了上來。雲雪臣心下歎息,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丘壑存,竟還是個酷吏。
扁意被公堂傳喚得突然,來時一頭霧水,進門時聽不見一聲,正奇怪,丘存壑便問:“扁意,太子殿下所服藥湯中有一味慢性毒蓖麻子,這二人供詞中信誓旦旦說是你親手寫的藥方,你可認?”
“我不認!”扁意吓得手腳冰冷,忙不疊快步上前,從懷中掏出一沓紙,道:“偏是巧了,我近兩月寫過的方子都在這裡。大人一看便知!”
衙役将東西呈上,雲雪臣心不在焉聽着這場鬧劇,豈料扁意驟然回頭向他走來。
扁意一言不發三指探上雲雪臣手腕,突然面色劇變,失聲道:“一夜雪...?!”
雲雪臣挑了挑眉。
“殿下中此奇毒已深,而蓖麻子能喚醒一夜雪。”扁意眉頭緊皺看着他:“...但,您不可能還....一夜雪是天下奇毒,無人能逃過去!”
雲雪臣奇問,“你從前為本王看診時怎麼沒有診出來?”
“一夜雪隻有發作時才叫毒,平時隻是畏寒,潛藏在體内。容易在破曉前發作。”扁意臉色難看:“況且....”
他不敢說下去了。
或許也是自知這事無法善了。
雲雪臣餘光掃見丘存壑猝然起身,“你說什麼!”
雲雪臣擡眼,看他按下方子步下階前看了劉綽一眼,劉綽轉身快步往堂外去了。
雲雪臣敏銳察覺這味毒背後似乎有些故事。
丘存壑拱手客氣與雲雪臣道:“這副藥方中的确沒有蓖麻子。殿下稍安,此事我一定給您一個真相。事關奇毒謀害儲君,此事已經非我一人能決策,臣要禀告官家,開會審。殿下且先在我處留待片刻。”
雲雪臣并無異議,他要這把火越燒越旺才好。隻是..什麼叫事關奇毒?
雲雪臣老神在在坐着垂眉斂目飲茶,聽丘存壑雷厲風行收押二宮奴與扁意進诏獄,在丘存壑費盡口舌的強留下,他沒走,一個時辰後,宮裡飛書果然到了。
來的是皇城司的人————
“宣二位即刻觐見,不得有誤。”
*
青牛山地處東南。
楚硯飛馬星夜趕路,剛出乾州,穹頂灰雲密布。
前路無好村,春來怕寒雨。
楚硯看了看天色,在緊鄰着的坤州中道歇腳。這地方有座山,中空,南北兩峰左右而立,直插雲霄,如同兩列門柱,被人稱“昭門山”。
他落腳處正在這“門”内百米處,坤州地處乾州東,雖不是天子腳下,但也頗繁華,瓦舍鱗次。他找了間客棧,睡了半個時辰,起來要了一桌吃食,坐在二樓靠窗位置正喝酒等上菜,目光眺出酒杯,望見昭門以東、百步開外兩個騎牛來人。
時正細雨飄搖,楚硯顧不上用飯,大步走下樓梯,他不穿朝服,一身短褐分外精幹方便。
幾步路功夫,雨勢大了,道上行人紛紛疾奔避雨,唯有那兩頭牛慢慢悠悠晃來。楚硯停在道旁,長揖到地,“老師,我想不到您竟肯親至。”
“師兄,好久不見!”牛背上跳下來個十四五歲的清秀少年,滿面興奮。楚硯合掌成拳輕磕在他肩頭,“小子,連你都出師下山了。”
江延儒年過古稀,須發皆如新雪。
臉上看卻約莫隻有五十上下。他周身似有罡氣,雨不沾衣,他望着西方天際,一撫白須,慢悠悠道:“昨夜四星向乾州分野,中有帝星,若不幫扶,戰火燎原。我發誓一生不入仕,但眼下大限也将至,破誓不算食言。臭小子們,日後行事謹記師規。為師先行一步,你二人休憩片刻跟來。”
二人相視,微見驚色。
然而一擡頭,江延儒騎牛的背影早已經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