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
雲巍書房來了貴客,雲巍言笑晏晏正與之交談。被府外來的不速之客打斷了,戾氣自他臉上一閃,還未發作,那人已經撞開房門。
這人守衛打扮,面生,一臉急色請他别處說話。
雲巍跨出門外時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撲倒在地,他心頭一股惡氣不得發,可雲巍這人,越是盛怒時,神色反而越發溫和不可捉摸,他穩住腳跟,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來報——”
“大事不好..”那男人喘着氣,打斷他“...今日早朝殿前太子奏禀前朝太後的逐鹿盟約,天子震怒,暫将皇城司指揮權全權讓渡給太子,殿前司輔佐行事,今日起徹查冕陵疑案中相關案犯!首當其沖便是您!”
雲巍呆立了一會,低聲問:“什麼罪名?”
那人壓低了聲,“...觊觎國祚,謀逆大罪。”
門扇在雲巍身後“吱呀”一響,雲巍回過頭。他擺手示意守衛下去,不必說了。
一個天生笑唇,身着青絹道袍的年輕人倚着門笑眯眯道:“殿下說我們‘裝神弄鬼’,敢問小道當時呈給殿下的預言如今可一一應驗了?”
雲巍盯着他,眼中忽然浮現出恐懼之色。
道人伸出一隻手,“李道長雖深居北宮,然則天星世數在握,已侯君多時了。若殿下...還想活命,就與我來罷。”
*
唐敬持是放是關也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當日午時皇城司的兵馬将二皇子府圍了個水洩不通,卻不見雲巍的去向。此事禀報帝前,雲啟凝思了很久,隻下了一個“搜”字。
而雲雪臣到底是保住了韓無謀,或者說,救了俞乘一命。
入夜,東宮洗雪殿外重兵看守,閑雜人靠近三尺之内就會被押下去。白陵從未大刀闊斧地往出拔楔在東宮暗處的針,此時驟然發難,竟一舉擒獲數人。
室内通明,房門緊閉。
“老實點。”白陵押着韓無謀進堂。
韓無謀氣色很差,“縱然你救我一次,我也沒什麼能透露給你的。”他似是已打定了主意不開口。
雲雪臣掌心撐着側臉,支頤而坐。琉璃燈内燭焰撩動着他額前垂下的幾絲亂發,他就這樣懶洋洋地坐在黑檀木椅上,目光被燭光映着,微微閃爍,那雙漆黑深冷的眼睛卻讓人幾乎感覺不到溫度。
白陵隻覺得那燭光愈暖,愈發照得雲雪臣眼若星懸,面如寒玉。連随意搭在膝前的手,也如同梅枝般吸引人目光。
雲雪臣瞧了瞧一臉陰沉的韓無謀,可有可無地對白陵道:“讓他坐你身旁,他不敢使手段。”
韓無謀臉色變得很奇怪,他轉頭望着雲雪臣:“小人一介宮宦,殿下..要我坐着答話?”
“本王救了你的命,先好好想想如何報答。”雲雪臣低緩道:“人定是你殺的,這冤不了你。我想知道的是當初皇帝為何要武安侯南下?他南下...又與外族有何關系。”
韓無謀渾身一震,喃喃道:“..你怎麼會知道?”
“我東宮衛率的親父,大昭的武安侯,死得如此倉促,本王難道不該生疑?”雲雪臣哂道:“韓無謀,你都從魏明德手中知道了什麼?慕敬山是怎麼死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韓無謀面色霎時變得慘白,“不知道。”
“死到臨頭,負隅頑抗。我不清楚皇帝為何顧惜你的命,但你落到我手上,隻有兩條路,說出真相,我放你一條生路,東宮也能庇護你到壽終正寝那日。或者嘴硬下去,等我耐心耗盡,讓你見識白陵的劍何其快。”雲雪臣冷冷道:“....生與死,你自行選擇吧。無妨,我現在尚有幾分耐心,等那柱香燒盡。”
韓無謀随着雲雪臣的視線,看向細煙袅袅燃得隻剩下半截的長壽香。殿内浮動着沉香的氣味,陳設精美冰冷,宮燈華光落在殿柱一側,在風中搖蕩,這點動靜竟驚得韓無謀如同驚弓之鳥,雲雪臣的平靜襯得韓無謀的恐懼與猶豫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白陵不住地往雲雪臣臉上瞧,看着他這副萬事不在心頭擔毫無憂慮的模樣,一時間盯着轉不開眼。
似乎隻聽清了一句“讓你見識白陵的劍有多快”,白陵拔劍割出了一道清冽的聲響,雲雪臣一把按住了白陵的手,劍刃堪堪停在韓無謀半寸處。
祭北鬥劍意如秋霜夜行,無聲無息便令人毫毛倒豎。
韓無謀被殺意震懾,他艱難地吐出一句,“我現在還不想死。”
白陵轉腕收劍,就着此時雲雪臣捉着他的手的姿勢,将另一隻手按在雲雪臣手背上,低頭看他:“你還是坐我身旁罷,我若要殺他,五步之外取其性命,易如反掌。若他敢暴起,我少不得被噴一身血,我若當真如此狼狽,第一件事就是抱你,染你一身腥。”
雲雪臣微微睜大了眼,他靜了片刻,随後一寸一寸将白陵的手指從自己手背上抹下去,指着門邊,眼角眉梢都是惱意:“你再不聽我吩咐,就出去,喚衛赭來。”
白陵眼底浮出一絲微妙的笑,“這可不行,這個副将是奸細,今日剛捉到馬腳。我看你不如别審了,讓他自生自滅,或被我一劍封喉,才不愧對冕陵内死的人。”
“你說什麼?衛赭是誰的眼線?”雲雪臣難以置信轉頭盯着他,“.....那你為何不第一時刻告訴我?”
白陵豎起一指,左右晃了晃,淡淡道:“這不是大事。除了你的生死喜怒,這座宮城内于我而言沒有大事。”
“是一筆交易。”韓無謀于掙紮中忽然開了口。雲雪臣心神被韓無謀一句話拉回正軌,白陵面上閃過無奈。
他不想這話從别人口中說出來。
可雲雪臣似乎已經有所預感,他按着白陵坐下,再顧不得打岔的白陵,回頭端詳韓無謀,沉聲問:“什麼交易?”
韓無謀木然道:“去歲冬,遼人以歸還雲台六州為禮,要前任雲樞軍主将白黯的人頭。祭..遼兵馬大元帥耶律嗔。”
白陵微微歎了一聲。
雲雪臣下意識看向白黯,震驚道:“...這些,你是不是也知道?”
白黯轉過頭,冰冷地審視着韓無謀:“如此絕密,你如何知曉?”
“..那張奏文壓在天子枕下整整一月。”韓無謀以手掩面,力氣洩盡了般道:“滿朝文武知道這件事的人不超過五個。我是于無意中偷看到的。太子殿下,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想知道官家為何會這樣做。隻因白黯不死,死的就是天子了。你們以為紅鉛丸是什麼東西?”
春夏之交,夜氣和暖。
雲雪臣卻感到一陣自後背漫至全身的寒意。
白陵從身後一掌抵住雲雪臣的肩,安撫道:“别急,且聽聽他怎麼說。”
韓無謀猶如困獸,直視雲雪臣,“紅鉛丸的秘密在殿下手上吧?當年取童女初紅,二十宮女被囚禁泰安地宮。那年冬,雪大如席,連月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