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早市的時間,街上的人漸漸散去。
年輕人似乎都幹活去了,剩下的隻有一些中老年人和尚未入學的孩童。
李釉青一時間失去了帶着他移動的人群,站在大街上無所事事,路過的老人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種看小混混的嫌棄眼神。
“……”李釉青無視了老人的嫌棄,因為短暫的眼神交彙做下決定,非常自如地跟着老人走進茶館。
館内喝茶的都是老人,說書人正在講述故事的開頭。李釉青學着旁邊的人給自己叫了一壺茶,喝着茶漫不經心的聽故事,恍惚間感覺自己過上了退休生活。
在這座靠近仙門的城市,流行的故事内容無非也都與仙人相關。說書人從最近出現較多的惡靈種類,說到現下比較出名的修士,再說到青山劍宗内部的黨派紛争。作為青山劍宗内部人士,李釉青越聽越覺得好笑。一是笑青山劍宗這種自己鬧自己的家醜居然嚴重到凡間的人都知道了,二是笑故事實在離譜——就比如方才說的:劍宗長老針對雲汐峰玉沽真人,給對方使絆子不讓人離開宗門。
實際上這位玉沽師叔和王正缺拜于同一師門,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好得很。最好的證明就是:這位堪稱自閉真人的玉沽師叔,整天閉門不出、大小會議全不參加、拒絕所有外人會面,但是可以陪王正缺喝茶聊一下午。雖然王正缺自己門下就四個弟子,但玉沽真人弟子幾十人,全是王正缺親自挑選送到雲汐峰的。并且最初弟子少的時候,還是王正缺留在雲汐峰,當玉沽這位社交恐懼師父和他唯唯諾諾的弟子之間的傳話筒。
說書人還在誇張的渲染兩人之間的仇恨,李釉青越聽越覺得離譜,心道流言蜚語的出現當真是離不開外人的瞎想。
他不想聽了,一口氣灌下剩餘的茶準備走人,卻沒想到下一刻話題到了自己頭上。
“話說這劍宗宗主座下的徒弟,也和他一樣,師兄弟之間鬧不愉快。宗主給自己師弟使絆子,他的三弟子和四弟子關系也頗為僵硬。”
李釉青一口茶咳了出去,滿頭問号。
隻聽那說書人又道:“當年宗主二弟子入門時,和大弟子差了十歲。一個是年方二八的青春女子,一個是懵懂無知的幼童,即使兩人之間有着年齡認知的差距,大弟子還是經常帶着二弟子一起行動,共同生活,簡直情同親生姐妹。
可這三弟子和四弟子,明明是同時入門,年齡差得也不大,卻鮮少一起執行任務,難得一起出現,也不怎麼和對方說話。那三弟子是百年難遇的冰靈根天才,而四弟子在宗門行動中格外活躍,受同門評價頗高……諸位是否覺得這搭配有些熟悉?沒錯!當年鬥得最兇的兩位宗主候選人正是如此!可惜他們最終無一人繼承宗主之位。
不知現任的王宗主是何考量?這師兄弟二人之間,又是否會争鬥出下一位劍宗宗主?我等拭目以待!”
争鬥個鬼!
别拭目以待了!
李釉青心中嘀咕,快速離開茶館,免得再聽到什麼駭人聽聞的事。
若說霜華峰非要出現下一位宗主,那除了薛畫君不會有别的人選。況且王正缺當宗主當得潇灑,壓根沒有退休的意思,短期内這個宗主的位置是不會換人的。至少,現在這批聽故事的人去世前是不會換了。
至于他和孟禾夕……
李釉青完全想象不到孟禾夕能和自己争什麼,畢竟這個人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孟禾夕唯一放心上的事可能是活着……或許吧,而他們之間應當不會有這種為活命而争奪的時刻。
方才在茶館聽見的話語再度出現在李釉青的腦海中。
他真就想不明白,怎麼他和孟禾夕會被傳出關系不好的傳聞,還“不怎麼和對方說話”……
李釉青一回憶,頓時有些愣住。
好像這幾年,他和孟禾夕确實是沒怎麼說話……
那天上山偶遇孟禾夕後,有一小段時間,李釉青不是很想和孟禾夕說話。因為感覺對方隻會針對他的外形、年齡回複,而不會針對李釉青這個人。總感覺是和什麼冰冷的機器在交流,無論說什麼都不會得到感情上的反饋。
李釉青非常讨厭這種感覺。
孟禾夕喜怒不形于色,外人想知道他的感情,隻能從他的行為上推斷。冷漠大概是所有人對孟禾夕的第一印象。這位從内到外冷若寒霜的仙人,内心究竟是何想法,或許隻有長時間相處的人才能準确知曉。
可惜,這個世界上與他接觸時間最長的李釉青,尚不能正确的理解他的感情。
李釉青是唯一一個,見識到了孟禾夕割裂的冷漠和溫柔的人。
他心中的孟禾夕就是那天上的神仙,美好,但遙遠且疏離。李釉青不斷地告誡自己不要指望神仙有凡情,不要用凡人的想法去揣測神仙的心思,但實際交流起來行動總是比腦子快。
一邊想都沒想招呼孟禾夕一起做任務,一邊又開始後悔自己帶入情緒。他覺得兩人一起做任務挺好的,孟禾夕會這麼覺得嗎?
會不會其實孟禾夕覺得這些任務并沒有完成的價值,隻是因為他這個“師弟”身份的人要求一起去,所以才去的?
會不會他覺得和熟人多見面多交流是好事,而孟禾夕眼中沒有所謂熟人,大家都是一樣的人,誰同他說話都是添麻煩?
與人交流時總想這些,十分容易疲倦。
李釉青時常暗示自己可以随便一點,就算神仙不懂人類的感情,但神仙一般都是寬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