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釉青疑惑道:“你還挺信任他的?明明才被弟弟害了性命,卻這麼信任哥哥……不會是因為大家都不肯從安全屋裡出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敢去陪着裘香,你被他感動了?”
“有點吧……”陸花苦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能因為一個人現在的行為斷定他日後的好,我知道的……那天之前,我也一直覺得裘石飛是個好人。雖然阿香說她對裘石飛放棄鎮子有些失望,但我們都知道他曾經努力過,而一個人為了去尋求更好的住所不是什麼錯事,要是沒有小聰,我應該也會去青山城……或者别的什麼地方,反正絕對不會留在裘水鎮。”
“可惜啊……可惜,他回來了,還帶了這麼個東西回來。”陸花再度走到水霧之前。她的靈魂輕薄如煙卻始終沒有散去,就如她的目光一般堅定的注視着她的仇敵。
她道:“把他給我吧。我來解決他。”
李釉青深知陸花的仇恨,隻是……
“不太行,你現在太虛弱了,而他一從禁锢裡出來就會和其他藤蔓連接上,你打不過。”李釉青道,“要是不想他和藤蔓連接就要把他現在的靈力全部抽走……那樣他就直接消散了,你沒機會打他。”
陸花道:“你之前能把他抓起來,要是我失敗了就再抓一次嘛。反正我現在也很弱了,打架也會消耗,他肯定不會變得比之前強。”
李釉青有些猶豫:“話是這麼說……”
“不必擔心。我作為人類的時候就殺了他這個神仙,現在我們還都是鬼。”陸花又加了一個籌碼,“而且,要是我赢了,我可以控制其他地方的藤蔓把地底填平。到時候不止裘水鎮的人,别的鎮子也不會遭殃,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也是,那你加油。”李釉青歎了口氣,“我們到上面去後,我會解開禁锢。”
陸花道了謝,退到幾條藤蔓之外,一閃身沒了蹤影。
李釉青猜陸花是躲到了自己的藤蔓中準備偷襲,便也示意孟禾夕一起禦劍離開。
“你真信她的話。”孟禾夕當真對李釉青無可奈何,“這個鎮子的人可都算得上導緻她死亡的原因,要是她吸收巫師的靈魂後情緒變化,說不定想把所有人都殺了。”
“就算是那樣,也沒有更糟糕啊。”李釉青禦劍浮在空中,低頭俯視着滿地狼藉和光芒大不如前的紫樹。
“她救,多活好幾個鎮子;不救,頂多再死一個鎮子。我們攔一下說不定還能活好些人,很劃算。”
劃算。
孟禾夕茫然看向李釉青。那一瞬,他突然意識到,李釉青之前說的話也不全然是假話。李釉青确實總在不顧生死的救人,但多數時間他救人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劃算”。他單純把所有人的命都看成一樣的東西,以這種判斷,死一個人和活一鎮子人比,當然是活一鎮子人劃算。所以他總會去冒險,去用自己的命下賭注,因為一換多很劃算。
現在也是相同。
就像賭石一樣,切了數刀都是普通的石頭,倒數第二刀時出現了翠色。再切一刀,可能最後這一點會有翡翠,可能又是平白無奇的石頭。還切不切呢?不切,至少最後還能用這一點綠賣給其他人回點本;切了,可能會多回一點本,也可能血本無歸。
李釉青不會去賭石,但若讓他選,那一定是“切”。并且他不會有任何猶豫,會立即給出答案。他會覺得:虧都虧了,虧多虧少大差不差,萬一開到了好東西還能開心一下。劃算!
賭徒的心理是萬萬不可取的,況且這賭的還是人命。
但人命和石頭于李釉青而言,似乎都隻是一樣的計量單位罷了。
孟禾夕的心情很複雜。
從大義的角度來說,李釉青的選擇确實沒錯。
修士修道,當摒棄私欲,平視衆生。以少換多,是符合道義之舉。然而人有親人、愛人、友人,有自己的私欲,哪有那麼容易做到平視衆生。
所以有前輩推薦入道後就要斷絕自己與凡間的聯系,與親朋失聯,與舊友決裂。人無特殊,情無專屬。如此,就能達到最适宜與天地靈氣共鳴的修煉之道——無情道。
人人追求着如此境界,而李釉青反而生來如此,倒是在追求着未入道者的人世情意。向往着善惡有報的因果,追求着他人在心中不同的意義。
不過顯然,李釉青追得不成功。且不說别人的命,他自己的命對他來說也沒什麼特别之處。和過去相比,他唯一的改變就是現在更希望“好人”活下去,希望和自己熟識的霜華峰的同門活下去。
或許應當阻止李釉青的改變,畢竟擁有私欲并不利于修道。孟禾夕心想。
可是,如果沒有私欲的代價是毫不在意的用自己的命去救人,那還是算了。
現在他不需要李釉青的保護,所以李釉青不會因為要救他去冒險。而隻要李釉青還在意霜華峰,還在意他,至少他在李釉青身邊的時候,李釉青念及他的命,便也不會輕易拿自己的命去賭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