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威望極高,說一不二;再者矮個子裡拔高個兒,就她見識最多,别人也說不出什麼異議來。
硬的要抓,軟的也在準備。
七月二十六,方真靈道:“打點好了,明天可以拜會縣丞、縣尉了。”
一縣長吏并不那麼好見;不過裡正負責一鄉賦稅,盤虎身為逐捕盜賊、維持治安的耆長,倒也能拜會佐貳官縣丞及縣尉。
——自然事先都要往門房使錢。
于是第二日,四人坐着驢子進了臨真縣城,兵分兩路,遊、徐二人前往縣丞廳,盤、方二人前往縣尉司。
遊抱刃這邊,有老于世故的徐添一在,縣丞覺得他們知情識趣,十分受用,談興頗高。
“你們屈從蠻夷治下多年,不承王化、不習禮教,實在可憐可惜。雖然如今人心不古,但聖人的教誨不能忘。平日也要多勸鄉人讀書習字,如果有餘财,也該聘請教師、開設鄉塾;來年若是龍田鄉能有童生進縣學,就是大功德一件了,縣裡也會有獎勵。”
遊抱刃腹诽:一文錢也不給,空話誰不會說?
面上自然是滿口應承。
孝敬一番之後,又請縣丞轉交給縣令的人情。縣丞笑眯眯地,叫元随收下。
兩人拜别縣丞,就要去找盤方二人。
從一條小巷穿過時,忽聽到女子大呼求救。遊抱刃皺眉,正要走過去看個究竟,徐添一攔了攔:“裡正,不宜招惹是非啊。”
遊抱刃猶豫起來。
隻聽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懷裡抱着個嬰兒,跑到巷口;看見兩人,便徑直跑來,口稱“救命”。
遊抱刃站着不動,女子一把捉住她衣袖:“英雄救我!”
她點點頭,邁開一步,将女子護在身後。
徐老丈一聲歎氣。
追趕女子的有五人。
其中三人統一服色,大約是家丁打手一類的人物。
為首一人二十上下,鬓邊插一朵翠芙蓉,身穿青錦雲文袍,腰系羊脂白玉佩,正呼喝着“拿下!”
一旁的人年紀大些,戴着燕翅幞頭,仿佛是個管事,見了遊、徐二人,正有些猶豫。
年輕郎君已經走了過來:“還不趕緊滾開,沒看見爺爺在此辦事嗎?”
戴幞頭的管事忙也跟來,躬身一禮:“多謝兩位好漢攔住歹人。這女人是個拍花子的,搶了我們老爺的幼子,若不是發現得及時,恐怕小郎君已遭毒手。”
少女登時大怒:“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們想強搶我弟弟!”
管事道:“休得颠倒是非!我家主人這樣身份,難道還要偷雞摸狗?哪有拐子穿着绫羅綢緞搶娃娃的?”
那年輕郎君也冷笑一聲,打開一把折扇輕輕搖起來。
遊抱刃拱手道:“兩位有禮了。卻不知你們何時何地發覺小郎君被搶走?”
管事略一猶豫,道:“就是剛才,在主人家中外堂。”
“想來發覺之後便一路追過來了?要是中途失去蹤迹,恐怕不是那麼容易再找到的。”
“那是自然。”
“我有一事不明,”遊抱刃笑道,“貴府怎麼給小郎君穿粗布麻衣呢?”
管事一愣,那年輕人已然冷笑:“廢話少說!兀那婆娘,你家既已經收了我的三十貫,那娃娃就是我大兄的。再多頑抗,就把你送去配軍!”
“收錢的是我叔我嬸,我不同意!”
管事忙道:“喻三娘,聽我一句勸。你家的事我也聽你叔父說了一二,你父母已經去世,家裡就是祖父、祖母做主,賣孩子的事,你叔父也是得了他們點頭的。
“尋常買個孩子不過十貫,二爺出三十貫,已經是大大的誠意了。今天這事無論到哪兒說去,都是我們占理。
“你叔父看着也不是愛護子侄的人,這孩子留在你家,恐怕連養大都難。我們老爺沒有子息,族中又無子侄可過繼,才想着買一個兒子繼承香火,将來金尊玉貴地養着,豈不對你弟弟更好?”
那少女便是喻三娘了,初時還是滿臉憤恨,越聽鼻頭越紅,隻咬牙忍着淚意。
“我能把他養大!”
管事的搖頭:“你年紀還小,不懂得世道艱難。長輩不想養他,你難道還能分家自己單過?你怎麼養活自己?種田,你自己有田嗎?經商,你有本錢嗎?女人家無非也就是嫁人,什麼人家願意娶個帶着孩子進門的媳婦?”
“我有手藝,我能做繡活兒!我不嫁人!”喻三娘滿臉倔強,抱着弟弟就是不松手,“我答應過娘,要好好照顧弟弟。爹就這一個兒子,我不能讓香火斷了。”
遊抱刃看她目光堅定、毫不動搖,不由得輕咳一聲,向管事的行了個禮。
“我是龍田鄉裡正遊抱刃,敢問貴主人家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