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哨兵還是污染物?”何南秋視線在觸目驚心的傷處掃過,向着計獻出現的方向看去。
不斷抖動的樹葉範圍已經越來越近,不等何南秋看清朦朦胧胧間冒頭的黑色東西真容,手腕被一隻微熱大掌抓住,“是污染物,很厲害,我不是它對手,先離開這裡再說。”
頭頂急速低語下,何南秋被腕上傳來的力道拽着,動了起來。
身旁計獻的呼吸很急促,看得出來他受傷不輕,連跑路的腳步聲都拖沓沉重了不少。
何南秋被拉着跑了一段,沿途不斷用剩餘的精神力在兩人身後設下障礙,抽空問計獻:“你遇上的是不是進化的污染物。”
“進化?”計獻像是沒聽明白她的意思,匆匆瞥了她一眼,眼中閃過疑惑。
何南秋簡單解釋:“這裡有人在喂養污染物,托這位的福,這裡低級的污染物已經開始變異進化,進化後的污染物,跟普通的污染物不是一個級别。”
“難怪,我遇上的這隻确實有些不對勁。”計獻點頭,按住左胸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整個人也站立不穩,踉跄着一頭朝地上悶去。
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何南秋也被連帶着也往前沖了幾步,差點跟着摔下去,她勉力穩住,反手去拉計獻,“你怎麼樣,還能不能堅持!”
“沒事。”
計獻應着,兩腳曲起就要站起,站到一半,渾身一軟,膝蓋重重磕在地面。
“來。”看計獻這麼艱難,何南秋主動架起他的左胳膊,右手橫過他後腰,想要扶他起來。
計獻半個身子倒在她身上,裸露出的肌膚表皮上,全是冒出的一層層汗液。
他擡起汗珠浸濕的額頭,搖頭道:“你先走吧。”
何南秋猜他應該是被傷口裡沾染的污染物質影響了,安慰他:“撐一撐,等會幫你淨化一下。”話說着,撤下阻隔向導素氣味的屏障。
向導素氣味溢出的第一時間,身旁的哨兵已經有所察覺。
渾身沸騰的血液,被冷冽溫柔的氣息一遍又一遍安撫着,逐漸冷卻下來,疲軟的身體,開始找回了一點力氣。
借着攙扶着自己的力道,計獻慢吞吞站了起來,對右前方示意道:“走這邊。”
計獻在四号原料區待了幾個月,他對這裡的地形比何南秋更熟悉。
順着他的指路,兩人很快與追擊的污染物拉開距離,最後到達一處瀑布下的水潭前。
“從這裡上去,後面有個山洞。”
根據計獻的指路,沿着水潭邊一條通向瀑布的小徑往上,兩人順利穿過瀑布,來到一個面積不大的山洞,洞裡水汽氤氲,十分涼爽,靠近水簾的位置,石頭濕滑,長滿了長毛青苔。
何南秋扶着計獻在一塊稍顯平整的石頭邊停下,從後背包拿出那瓶開封後隻用了一次的清洗液,将瓶口擰開,對背靠石塊坐好的計獻示意道:“手拿開,傷口消個毒。”
計獻按住傷口的右手一挪開,清洗液的瓶口傾斜,透明的洗液嘩啦啦對準傷口淋了一遍。
大半瓶的清洗液,倒得隻剩一個瓶底。
升騰起的白霧裡,血肉分離的傷口随着胸膛一起一伏。
計獻兩手摳抓在身,下長滿青苔的石壁上,一直在吸氣呼氣。
何南秋耳邊都是刻意忍耐的悶,哼。
她擰好清洗液的瓶口,扯下後背的背包,從裡面翻了翻,拿出一管愈合劑,大拇指一扳,正要把整管愈合劑全倒在傷口上。
計獻擡起右手制止道:“等等。”
他用自己的兩根手指在傷處撥弄了一會,把傷處的邊沿的雜碎草葉剔出來,又往傷口正中摸索了一會,夾出一個沾滿肉血,不斷蠕動的活物往地上一丢。
“可以了。”做好準備一樣,他對何南秋點頭。
愈合劑全部灑下,破開的傷口開始愈合。
組織生長的過程極其難熬。
何南秋試過一次。
那時候,她清晰感知到傷處有種被無數針紮和螞蟻爬咬的混合折磨感,又癢又疼,直傳到心裡。
她是一個向導,對于身體外表傷時的痛感反應,跟普通人一樣。
快速愈合的過程,于她,隻能說很難受,但也不是不能忍。
哨兵不比向導和普通人。
他們對一切都更敏,感。
她感覺到的針紮螞蟻爬咬,在哨兵這裡,會被放大無數倍。
眼前的哨兵閉着嘴,一聲沒吭,若不是他肅然的面容,緊抿的唇瓣,全身肌肉繃緊鼓起的青筋,以及掌下抓撓石頭的刺啦咔哧聲響個不停,還真不會覺得他此刻是多麼難過。
這是一個難挨的過程。
創傷面積比一掌還大,深可見内裡翻轉出來的肌肉血管。
一管愈合劑,不能讓這麼大的創傷面全部愈合,但愈合的過程,會長達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一個哨兵的意志如果不堅定,很容易失控。
何南秋對垂着頭的計獻投以深思的目光許久,在這種艱難時刻,始終沒有主動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幫着安撫一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又是一聲刺啦的石塊碎裂聲後,垂頭的計獻,輕掃自己左胸傷口上生長出的鮮嫩組織一眼,擡起頭,顫着聲音道:“能麻煩你,幫我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