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了一瞬,想起來,是發情期。
“容哥。”陸和宜下意識去找容深,很快意識到容深不在,也沒有可能出現在的陸和宜身邊。
一陣又一陣熱浪侵襲他的意識,迫得人動彈不得,陸和宜并攏五指,松開,再次捏緊拳頭,又松開,反複好多次,找回身體的主動權。
當前正确的做法,是使用抑制劑,就在櫃子裡,很容易拿到。
可是他不想。
Omega整張臉埋進酒店雪白的枕頭裡,隻露出一瓣染得通紅的耳廓。
不想用抑制劑。
想要香草信息素。
良久,枕下伸出一隻白皙細瘦的手,摸到床單上的手機,越握越緊,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漸漸明顯,陸和宜的身體弓起來,視線模糊,無法撥出牢記于心的号碼。
難道現在的陸和宜和容深還是一起度過發情期的關系嗎?
不知多久,手上的勁洩了,手機落到一邊。
咬住被子,盼望熱潮過去。
意識混亂,陸和宜忘了今夕何夕,像一隻煮熟的蝦米,靈魂被卷進又深又沉的湖底,唯一所見是波紋動蕩間,懸于夜空的半輪殘月。
聲音從記憶裡傳來。
陸和宜,在舅舅家要聽話,吃完牛奶糖,媽媽就回來。
陸和宜,我爸給的糖你怎麼不吃,難道你還在等你媽,她不會回來的。
陸和宜,公司要求所有員工的家屬都要和小少爺做配型。
陸和宜,你是福星啊,居然配上了,快去體檢,舅舅升職加薪就靠你了。
陸和宜,舅舅申請去首都分公司,那裡表弟高考更容易,你懂的吧,你的打算呢?
陸和宜,行吧,要在陸城等你媽?随你。
然後呢,下弦月一點點變圓,直到又亮又圓,輝光在陸和宜心裡蕩滌。
陸和宜,蛋糕你不喜歡嗎,我給你換水果。
容嘉知的聲音,他邀請陸和宜去他的生日Party,他是安靜的小王子,對陸和宜很好。
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攥得很緊,陸和宜想起來,這晚是容深送自己回家。
“容哥,舅舅他們去首都了,我自己住這裡,我必須等媽媽回來。”陸和宜把容深迎進外婆留下的小房子,對他說。
小小的房間被容深裡裡外外看遍,陸和宜知道,和容嘉知的城堡比自己的小窩太寒酸,依然笑道:“明年我要考陸城大學,我媽媽一定會回來。”又想起什麼,“到時候我就可以問她,我的小名是什麼,别人都有,我應該也有吧,隻是我忘了。”
“想要小名嗎?”
“想要。”
那時候,容深思考了很久:“以後,我叫你心心,是你的小名。”
陸和宜出了很多汗,有的打濕頭發,有的流進眼角,和眼淚混在一起,他在心裡叫了幾句自己的小名,得到撥出号碼的勇氣。
熟悉的彩鈴。
無人接聽的電話。
直至空氣安靜。
手頹然松開。
一定要用抑制劑嗎,不用會怎樣,會不會死,有沒有可能恢複記憶?
如果能恢複記憶該有多好,陸和宜太難受了,他受不了這樣的容深,一想到容深和别人成雙成對,就想放聲大哭,很多次,他忍住了,糊弄自己,這樣的時刻,無法再忍耐下去。
頭更昏沉,他撰住自己的衣領,叫了聲容哥,閉上眼,耳邊又響起容深的聲音,穿越光陰,再次置身那個晦暗的下午。
陸和宜高三下學期,容嘉知的腎出了問題,最好的辦法是接受移植,陸和宜從他的房間出來,去找容深的路上,在二樓小客廳,聽見容深的聲音。
“陸和宜不可以。”
面對容将安和淩雪,容深的聲音冷靜,低沉,不可質疑。
淩雪的聲音尖銳:“小嘉哪裡能等,至少先去醫院做個配型。”
“我說了,不行,陸和宜不可以。”
陸和宜在角落,看不到容深的表情,他悄悄溜走,沒問過淩雪的意思是不是想讓自己給容嘉知捐腎,直到容嘉知手術失敗也無從問起。
隻有他自己知道,從那天起,容深成為他心裡的一個神祇。
那是他們在一起前的事。
想到這裡,陸和宜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心髒一抽一抽得疼,更加想念容深。
“容哥,我好難受,求求你。”
再次按下通話鍵,等待度秒如年。
隻響了兩聲,電話被挂斷。
眼睛哭痛了,陸和宜又掉出幾滴眼淚,脆弱的防線潰不成軍,再也沒有容深了嗎?
容哥。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掌心很痛,被指甲掐的,陸和宜盯着深陷的痕迹看了很久,坐起來,赤腳下床,摸出櫃子深處的盒裝抑制劑,渙散的注意力勉強讀完說明書,抽噎着把抑制劑注射端的針頭紮進食指。
很痛。
容哥,很痛。
抑制劑起效了,守着電話,陸和宜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