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半推半搡着容周行往裡走,驚飛了趴在屋檐上看熱鬧的小圓和阿三。
兩個人紛紛表示沒眼看,整整齊齊地躺在屋頂上。
阿三:“所以他們這是又和好了?”
小圓自己也不明白,但在阿三面前充大哥是必要的:“我看肯定是。”
茶被砌好放在江秋手邊。
江秋中午看卷子沒記得時間,沒吃午膳,下午在翰林院又被灌了一肚子茶水,這會看到茶湯都有點反胃。
但既然容周行砌好了給他,他就端起來往下咽。
接着他們開始走流程,流水賬一樣講彼此這一天都做了什麼。
江秋:“看了一天卷子,有幾張寫得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知道是怎麼考中的舉人。”
“也有好的吧?”
“也有,有一張寫清查世家民間侵地的,李大人看着臉都青了,然後回頭又跟我唉聲歎氣,說‘這樣真不好啊’。”
“侵地?那很有水平啊。”
江秋不動聲色:“怎麼說?”
容周行突然湊近了,江秋下意識往後仰,真的仰下去之前又生生把自己定在了原地,從旁看,他隻是微妙地向後傾了一點。
容周行隻作不覺:“你們下一步要查的不就是侵地嗎?這種學生選上來,來日就是你和折柳的左膀右臂。你猜得出是哪個學生麼?”
江秋:“八九不離十。”
“嗯?是誰?”
“徐州那邊的一個舉人,叫韓微之——隻有他一個在交過來的作品集裡提過侵地之弊端。我說呢,這種東西總是需要一點感同身受,讓金陵世家的少爺們來寫,一百年也寫不出一篇這樣的文章。”
容周行笑眯眯地說:“金陵世家的少爺……你說我啊?”
江秋那點沒藏住的激憤被他逮了個正着,眼神閃躲,面頰映在燭火下,不自覺地就紅了,他聲氣都低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在容周行沒有對他窮追猛打。
“我睡醒都是午後了,然後進宮去見了陛下。”
容周行瞥江秋一眼,江秋在旁邊聽着,什麼也不問。
容周行就問他:“你猜陛下問我什麼?”
江秋:“……問你身體如何?”
“差不多,總之最後他問我的和你問我的大差不差,他問我還會不會回朝為官。”
“你怎麼說的?”
“我說不會,至少現在不會。”
江秋的指節扣在實木的幾案上,像是誰漏了一拍的心跳,他急促地吸進一口氣:“老師,你有沒有覺得陛下……”
容周行叫住了他:“小秋。”
而燭光下看他的容周行目光平和坦蕩,江秋看了又看,就是從他那雙平湖一樣的目光裡,看不出一點疑慮。
容周行眯起眼睛笑着問他:“你猜我是怎麼跟陛下解釋的?”
江秋攢起來的情緒被他輕飄飄一句話問散了,容周行像隻老狐狸得意揚揚地坐在那裡,不用想都知道等着他的不是什麼好話。
他輕聲問:“你怎麼解釋的?”
容周行笑:“我說我身體不好,不适合接着幹活了,準備窩在江府裡混吃等死,江大人養我。”
“你……”
江秋對他永遠攢不足一口怒氣,于是隻好陪着他笑,笑了兩聲,忽然覺得身邊這樣有一個溫溫熱熱的人,總是比空蕩蕩來得好的。
“我看你是瘋掉了。”江秋最後說,“什麼你養我還是我養你的,什麼話都往外說,你的名聲不要了?”
容周行湊過來,把他逼得背部貼到了牆上,江秋“嘶”了一聲,容周行已經扳住他的下颌,蜻蜓點水地落下一個吻。
這個蠱惑人心的人在江秋耳邊說:“我要那名聲幹什麼?叫着好聽還是摔在地上聲音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