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馬濤心裡明白着呢,他手底下那些人沒少在錢上糊弄他,不想讓龐健摻乎進來,也是因為他心虛。這倒不是他傻,或者心甘情願的讓這些人糊弄,而是一種無奈之舉。
他從一個最底層的镖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為上海灘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又沒什麼機會跟在卓立仁身邊,學習怎麼管理這麼大的一個青幫。
如今的他手底下上千人,五行八做三教九流,天天日進鬥金,他早就力不從心疲于應對,對于那些青幫弟子,除了依靠青幫的江湖規矩,除了讓他們從自己這裡得到好處,他也真沒什麼好辦法,保持他們的忠心和服從。
問題是龐健不聽他的,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這些人還真是不給他争氣。龐健帶着人這麼一查,處處都是漏洞,人人都有毛病,馬濤手下的四梁八柱一個也沒跑了。
特别是原來管賬的那個劉寺庵的庵主,通過做假賬報花賬的手法,他一個人貪污的錢就超過了十萬大洋,别的人還有沒查出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而且這個家夥還跑了,錢也沒追回來,弄得馬濤灰頭土臉的。
可是這些事情跟黃金榮帶來的麻煩一比就不算什麼了,被法租界巡捕房扣押的貨物,價值超過了20萬大洋,東西拿不回來,這個損失不是馬濤能擔待得了的,關鍵是租界巡捕房還不依不饒的,想解決問題,除非是馬濤出面擺酒賠罪,每個月的份子錢還要翻番才行。
看着愁眉苦臉的馬濤,卓立仁的心裡充滿了失望和無奈,給了他那麼多的支持和幫助,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槍有槍,就算是對手是未來的上海灘老大,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探目,人家一出手就把你拿捏得死死的,還要來哀求師傅出面,看起來有些事情還真是勉強不來。
仔細問明白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卓立仁沒有當面責怪馬濤的無能,還笑呵呵的安慰了他幾句,說了幾句勝敗乃兵家常事之類的話,他自己也得想想這個事情怎麼辦,就讓他先回去了。
馬濤離開之後,卓立仁把何大勇叫了進來,小聲吩咐了他幾句,何大勇急匆匆的也走了。卓立仁跟張小平繼續聊工會的籌備事宜,有了馬濤的例子,卓立仁覺得自己以後在處理具體事情時,應該對張小平和馬濤他們多加解釋和說明,不僅要讓他們明白怎麼辦,還得讓他們明白為什麼這麼辦,才能幫助他們快速成長起來。
他對張小平和馬濤的看有了根本性的改變,張小平的位置和作用不可替代,又是自己的準嶽父,馬濤就不一樣了,這麼幾年功夫,他就把青幫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手裡近千人馬,可用資金無數,法租界一個小小的探目就讓他麻了爪。
其實說到底,還是從骨子裡就懼怕洋人,還把自己和青幫都變成了整個法租界巡捕房的對手,也給卓立仁帶來了後患無窮的麻煩,卓立仁已經開始在心裡考慮,有沒有可以代替的人選。
隻是馬濤的氣候已成,收了一大批徒弟,也就有了一批死黨,馬濤手裡除了青幫,還有一個義社,表面上是兩副招牌,其實就是一套人馬,卓立仁得考慮如何處理,才能不出亂子。
吃完飯的時候,何大勇把龐健找來了,吃過晚飯,張小平有事先走了,卓立仁和龐健聊了一會查賬的事,龐健告訴卓立仁,他隻查了過去半年的賬,已經發現了二十幾萬大洋的虧空,還不算馬濤違背卓立仁當初的禁令,喝花酒包戲子這些額外的花銷。
通過查賬還發現,馬濤私自截留青幫的一部分收入,在外邊偷着給自己置辦了一處宅子,把一個從青樓裡贖出來的相好安置其中,至于賬貨不符,甚至進出故意不上賬的比比皆是,整個賬目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龐健現在一看馬濤那些賬本就頭疼,馬濤手底下,就沒一個明白人能按規矩記賬的,所有的賬本都是一團亂麻,要說好處也不是沒有,除了原來掌管劉寺庵的那個家夥,剩下這些人壓根就不知道,怎麼通過賬本作假騙人。
這種情況查起來反倒簡單多了,把進出的貨單與賬本,還有碼頭上船下船的裝箱單,三下裡往一起一對,基本上一查一個準。
按照龐健的估計,過去四年裡,對不上賬的錢數至少小一百萬,其中多數恐怕都找不回來了,尤其是這幾年,馬濤已經習慣了一擲千金的老大氣派,打賞手下經常出手豪闊數額驚人,上個月一個人拜他做‘老頭子’(師傅),他給的賞金居然比人家孝敬給他的多出去一倍,龐健聽說,那個人在正常的‘孝敬’之外,還給馬濤送去了一個‘揚州瘦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