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立仁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沒說明白，怕把宋局長弄煩了，便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題：“宋叔叔，我覺得東北就是這個比較合适的地方，您想啊，最近這幾十年來，滿清在東北淨吃虧了，等到後來甲午之後，日本人又摻乎進來，這個虧吃的就更多了，東北也就成了大家心裡的‘爛泥潭’，沒人願意去那裡為官。

可是凡事都是有一弊自有一利，正是因為東北這個地方的亂和糟，自然也就沒人會對那裡抱有什麼期待，對于到那裡做官的人，也就不會有什麼過高的要求，或者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有不出什麼大的亂子，就沒人會指責苛求，從這個角度來看，到東北做官，遠比别的地方容易得多，您覺得呢？”

宋局長不由得有些意外的看着卓立仁，他還從來都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待到地方為官的利弊得失。卓立仁的這種說法，往好了說是另辟蹊徑，說他是詭辯也不為過，但是這種說法卻是他不喜歡的。

那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庸人做法，也是他難以接受的，隻不過現在是在給自己另尋出路，也不好馬上就跟卓立仁發火，再想想剛才這小子說話的方式，覺得還是讓他把話說完，自己再做結論的好，就敷衍着點點頭，表示讓他繼續。

卓立仁當然明白宋局長的意思，他剛才也是故意那麼說的，就是為了避免宋局長從一開始，就把到地方為官的期望值定得太高，總想着過去文人那套‘立功立言立德’一類的東西，把自己弄得既被動還挺難受的，将來恐怕不好收場。

見宋局長雖然很勉強，也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說法，至少到現在都沒發火，好歹前面那些鋪墊沒白費，趕緊接茬往下說：“我知道這些話不合您的心思，不過小侄覺得不管做什麼事情，都要像打仗一樣，未慮勝先慮敗，先存退步容身之所，再求進步前行之功，如此方可立于不敗之地。

以小侄觀之，現在的東北雖亂，俄日與我已成三足鼎立之勢，俄日雖強卻互相忌憚，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雖弱亦得主場之利，短時間裡誰都不能獨霸東北。

以宋叔叔之能，隻要能夠審時度勢謹慎行事，三五年内保一個平穩之局絕非難事，所謂無過既為功，此其是也。

而且歐洲現在戰事正酣，俄國深陷其中，将來一旦國際形勢有變，我們借機運作一二，漁翁得利亦非可知。

哪怕得不着什麼真正的好處，隻在名義上收回些主權，就是了不得的功勞，似京畿近輔官員這般動辄見黜，以小過而得苛責的事幾無可能。東北之事可為，此其一也。”

剛才聽見卓立仁說，做事情要像打仗一樣的時候，宋局長的兩個眸子突然就是一凝，目光炯炯的注視着卓立仁臉上的表情，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來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後來卓立仁沒有在那個方面繼續深入，還在談他對宋局長到東北的設想，宋局長這才有些放下心來，把心思集中在卓立仁的話題上。

現在聽他說了半天還隻是其一，就知道他還有話，剛才的那些話，他雖然不完全相信，但是能接受，繼續往下聽。

卓立仁說的這些，當然不是他信口開河，而是根據他上一輩子裡的記憶得出來的結論，他也明白，現在就讓宋叔叔相信他的這些話不可能，隻是先在這裡預留一個話題，将來自然有對景驗證的時候，隻要能夠讓宋叔叔大聽進去，并且據此來考慮下一步的去向就好了。

他對宋叔叔敷衍的态度也不在意，順着剛才的話題往下說：“宋叔叔應該知道，小侄家裡一直與俄國人打交道，說是依靠俄國人起家也不為過，對俄國人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以小侄看來，未來幾年東北的變數，恐怕就在俄國人身上，而且與日本人相比，俄國人還是可以打交道的對象，小侄的想法是，如果能利用好俄日之間的矛盾，既可以抑制日本人的貪得無厭，也可以靜制動，以穩求變，以無過求有功，此其二也。”

聽卓立仁說了這半天，宋局長都是抱着一個考校未來姑爺的心态，并沒有把他的這些話當成是完全可信的，可是聽了卓立仁說的第二條之後，他有點動心了。

他也是從卓立仁說到東北之後，才開始考慮如何管理東北的，剛才正好就想到了卓立仁說的這個‘以夷制夷，以俄制日’的想法，結果就讓卓立仁給說出來了。

可是作為長輩，又是未來的老丈人，他還不想直接承認卓立仁說的都對，就把自己的擔心說了：“你這麼想也不無道理，隻不過‘打鐵還要自身硬’，自己沒本事，靠誰也靠不住的，你說呢？”

卓立仁就覺得挺開心，因為這是他這位未來的老丈人第一次用商量的口吻跟他說話，連忙先把馬屁拍起來：“您說的是，自己不争氣說什麼都沒用，機會隻留給有準備的人，沒本事就算是給你機會，也隻能幹看着。這就是我想說的第三條——文武兼備，以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