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東宮懸起了紅燈籠,宮殿燃了熏香,宮人們發梢都綁了紅繩,裙裾都嶄新平整。
屋舍一新,床幔換成了大紅色,這是在恭候遠方而來的太子妃。
據聞太子妃身體欠安,便省去一切禮節,亟待日後重補,故而宮内一切平常,唯這屋舍着裝,洩出一絲喜色。
宮人們争相一睹太子妃芳容,卻又時刻克制——太子妃身體欠安,不可吓到她。
他們确實未吓到太子妃,卻被太子妃吓到了。
她呼吸微弱,臉色蒼白,不曾睜開雙眼。
衆人扶她進屋靠在床上,替她蓋上紅蓋頭,理好裙擺。
“太子妃這是……”
有宮人大着膽子,去探了她脈搏,松了口氣:“身體虛弱,并無大礙。”
“太子呢?”
“去了禮部,處理與太子妃有關的事情,估計待會便能回來,咱們先退下吧。”
“好。”
衆人走出,重新立在門外。
江風旸一邁進宮内,被這紅色閃了眼,他一時恍惚。
“這是掌事夫人的意思,說是禮節可省,心意不可省。”
他微笑:“做的很好。”
“謝殿下。”
慢慢踱進屋内,如他所想,一派喜氣洋洋。
軟靴踏在地毯上,手指撥開帷幔,内室桌上擺着瓜果,日光透過格子窗。
林山卿倚在床邊,他輕輕走近,帶來一陣風,微微掀起蓋頭一角。
順勢撚住那一角,慢慢挑開,入目便是嫣紅的唇,手一頓,輕移蓋頭。
額前紅流蘇,臉龐如新月,尤帶稚氣。
江風旸想起那一句“我乃雲硯林山卿”。
失了神,不成想,林山卿往床邊滑倒,下意識拉住她的手,鈴铛清脆響,待他回神,他已半抱林山卿。
僵硬的扶她躺在床上,站起身,凝視片刻。
昨日太子少保周南來見,論起林山卿。
“車駕還未出雲硯,便受到亡命徒攻擊,直沖林山卿而來,待到大越,随行人員損傷過半,車駕已毀,臣實屬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仇恨她,或是說……是在仇恨林家。”
當時他問:“她……可曾受傷?”
“路途之中未曾受傷,隻是臣也不曾見她蘇醒,隻是整日整日的睡,偶爾會呓語,聽不分明。”
江風旸移開視線,最終還是伸手拉過被褥,蓋在她身上。
能做的,他都做了,如今該是平安了。
門外有宮人通傳:“殿下,周南大人求見。”
轉身,走出屋外,帷幔分開複又阖上。
行至門口,他回頭對衆人道:“照顧好太子妃。”
“是。”
周南神色匆匆:“是燕王又有動作。”
“不用慌。”
太子離開,宮人随意坐在台階上。
“太子殿下這便走了?”
“太子妃尚未醒來,不走,又該如何?”
“昨日我倒是去前殿看過,陛下倒是親自迎接了太子妃,該有的禮節一樣不少,誰知道,太子妃竟從始至終沒有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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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這一走,三日未曾來過,宮人都怠慢了,每日派兩人去喂林山卿喝粥,其餘時日,消極度日。
露華殿似乎被遺忘,這名太子妃也似乎被人遺忘。
又過兩日,前殿傳來消息,聖上病了。
汝歌皇宮本就奉行簡樸,宮人亦不多,聖上一病,頗缺人手,太元殿掌事宮女來了東宮,想要派幾名宮人過去。本在太子妃周圍的宮人,一窩蜂都跟了她走——聖上跟前,是個肥差。
不過五日,這露華殿,僅剩一個寺人阿言。
掌事趙夫人照例來此查看,見院落靜悄悄,阿言正掃着地面落葉。
她驚詫:“其餘人呢?”
阿言道:“早上太元殿的張夫人來,說聖上那邊急需人手,他們便跟了去。”
趙夫人氣笑了:“那張夫人就任憑他們都跟了去?”
“是。”
冷笑:“這是在欺太子妃是個生人。
人各有志,既不願意在這裡,那便随他們走吧。”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看起來年歲尚小,柔聲問道:“我倒是對你沒有印象,多大了?姓甚名誰?”
“奴年十七,自幼入宮,人喚阿言。”
“阿言,好,這裡就先交給你,我再去尋幾名宮人過來。”
“是。”
“太子妃可還好?”
“面色紅潤了許多。”
“那便好。”
趙夫人走的匆忙,阿言放下竹帚,洗淨了手,走近室内。